86. 第 86 章

    婆子似乎注意到她们,用余光观察窥探,慕容姑娘往前挪了挪。
 




    “你说我在这加什么好?”
 




    慕容一看,空白画纸上已经落了几点墨。淡墨染远山,枯笔枝干旁逸斜出,枝上梅花饱满,花蕊挣出花心。轻弹笔尖,纸上顿时留了大小不一的细点,雪落纷纷。
 




    一幅和宴客完全无关的雪景梅花图。
 




    “此处可点上红色,”她看毕,面色复杂:“姐姐莫不是只会画这个?”
 




    好看归好看,离题可是大忌。
 




    “是的。都这样了,你让让我吧。”
 




    牧归唰唰写字。
 




    远山好画,往墨里加点水就成,容错高;树枝好画,少蘸些墨,下笔大胆狂放,自有豪气流露;梅花更是好画,若干稀疏小圆点落在枝上,赤色一抹点其神。
 




    到此为止,再多就不会了。
 




    好在她的特长不在画画,而是解析,又称胡编。能将白的说成黑的,黑的说成五彩斑斓闪金光的。
 




    “市子那的消息如何?我拿这个换。”
 




    慕容不断给牧归传音,抛出不同筹码,试图动其心。牧归恍若未闻,每画一处,便指着问她好看否改否。
 




    慕容被其问得烦躁不堪,牧归心头亦是叫苦连连。
 




    她们暗自较劲,铁了心不想回答对方。
 




    最后,牧归放了笔,吹着未干的墨迹,缓声道:“都说了没有关系,你一遍遍地问,又是为何?”
 




    “你知道的,你绝对是知道。他们的话从来不出错,是我打动不了你……姐姐。”
 




    “我‘什么都不知道就来了’,妹妹听了是相当欢喜,欢喜得连自己在哪都忘了。”
 




    “你承认了?姐姐终于承认了?”
 




    慕容不怒反喜。
 




    “是,我就是你要找的妹妹,你再看看我的脸,有没有认出我?”横竖说不通,牧归索性胡诌,将笔一转,直指向她,“这么多年才来找我,你还有心?”
 




    自打来了这,全世界的妹妹似乎都同时丢了,所有的哥哥姐姐都跑来问她线索。
 




    “……你不是女侠吗?侠客行侠仗义,路遇不平拔刀相助,理应如此,为什么帮了这么多人,唯独不肯帮我?”
 




    “我只是想着,新年能见到家人就好,能见她一面就好。”
 




    “只剩下她了……”
 




    传来的声音似带着血,声声催泪,撕心裂肺。
 




    慕容眼眶微红,仔细瞧她的手,正细微地抖着。
 




    情不能自己时,手脚动作会不受控制,眼泪也会像开了闸一样,和积攒的情绪一同流出。
 




    但她还记得这是澹台家,记得她们正在考核书画,记得泪将落不落,在眼眶打转的时候最美。
 




    牧归的嘴无声地动了。
 




    情绪到位,真情实感。但是在真话中混入假话,正如酒坛中落了霉菌,一品,便品出让人难受的味道。
 




    回避了“是谁告诉她的”,取了另一位女子的面皮,却在这对她抹眼泪。
 




    听到“过节”,她的思绪不知怎的,到了那日。
 




    她站在灯上,灯火点亮了夜色,向更远处烧去。
 




    很美。
 




    他要世道太平,人人脸上带笑,家家添新。
 




    他愿她前程似锦,步步高升。
 




    她确实前程似锦了。即便只是表面上的风光。
 




    慕容请求她帮忙,虽然打着找柳沾衣的旗号,却不在意柳沾衣。她想接近的是她。
 




    来路不明,动机不明,连家人都是假的。
 




    但其找妹妹的心又是真的。
 




    “你妹妹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乳名青儿,性子直,活泼好动。”见牧归松口,慕容一怔,将其相貌细细描述一番。
 




    “青儿”是被歹人俘去的。慕容说,青儿十岁那年,最是活泼,缠着她出门,她拗不过,偷偷跑了出去,买了个糖葫芦,转头却不见妹妹。
 




    慕容苦练武艺,听闻金陵城有间市子,只要给钱,想买的东西都能买到。抱着试一试的心理,踏入了市子。
 




    “我忘了他的样貌,似乎是个俊美男子,声音也是好听的。他说,本来这个消息要收我三十两的,但他和我有缘,什么……得天女启示,只收十两。我想,听说就算没完成交易,若是惊动了戴面纱的,也要给五两。”
 




    “只有十两,再给出五两,剩下的钱不够买消息。但他确实瞧出我是谁,说中我的心事……他让我去澹台家试一试,里面有个气质最突出的,找她便是。”
 




    听其描述,牧归觉得不妙。市子中的人说话风格不是这样的,这人听着莫名熟悉,像是在学她装神弄鬼。
 




    果不其然,慕容手一顿,“远”字走之旁的捺多出了六成。
 




    “后来才知道自己被骗了,他根本不是市子里的。等再回去找,那人却消失了,就像不存在一样。”
 




    牧归叹一声好惨。慕容没钱买真消息,只好拿着假消息,找上了她。
 




    将话在脑中一过,牧归整整衣服,理了乱发。
 




    “我气质特殊吗?可是美得人神共愤?”
 




    慕容呀了一声:“和姐姐聊得开心,倒忘了作画。”
 




    她忽然变得很忙,将中毫换成牛毛细的笔,用淡墨在被涂得黢黑的顽石上描摹,过长的袖子险些泡到水缸里。
 




    牧归瞧她动作,只得拿起笔,将字的转角画得更利。
 




    糖画……白鸽……追杀……夜奔……再是将她推开,就此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