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第 83 章

    “等。”
 




    字迹占了纸面三分之一,不止师爷说的这么多,他不敢骂其有意隐瞒,强压了下坠的嘴角,又推了几个铜板。
 




    “师爷,您再看看,俺瞅这字写得还挺多的。您看看,您再看看呢。”
 




    “这里面就一个意思,让你等着,”师爷收了铜板,挥手赶人,“行了行了,快回去,别碍事。”
 




    车夫身后拖着一条极长的尾巴。他执拗不肯起身,尾巴便绕开他,将自己的信递到早就不耐烦的师爷手上。
 




    舍弃旧龙首,新龙生,将头搁在柜上,摇尾乞怜。车夫捧着被揉得皱巴巴的纸,步步后退。
 




    他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继续赶路。
 




    明日就要到了,但是那位主子还没回来。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等得到她,叹了口气,如往常一样端了饭菜,扣响车窗:“您吃些吧。”
 




    无人回应。
 




    果然如此。
 




    正当其准备转身之时,一只白森森的手,忽然洞穿了窗子,向他的脸抓来。
 




    这是怎样的一只手?毫无血色,血管的纹路淡得不可见,透着诡异的苍白,如坟墓中爬出的,死人的手。
 




    手在离他眼睛一尺时停下,接着空中抓了抓,摸到盒子,像是抓到目标的鹰,振翅回巢。
 




    车内一阵声响,食尽的猎物被丢出巢穴。
 




    盘中两个馒头,一份小菜,牧归三两下吃完,将食盒递出。
 




    来回赶路,来不及用晚膳,肚子早腾空了。这份餐食堪称雪中送炭及时雨,吃得她格外感动。
 




    “辛苦了,还有多久到?”
 




    人家接了食盒就不动了,明显知道她出走的事。牧归觉得过意不去,干咳两声。
 




    瞧他这样,应该是被吓到了。
 




    “巳时能到。您真的……”
 




    车夫欲言又止。牧归身份摆在那,男女又有别,他思来想去,决定将话咽回肚子。
 




    回来就好。
 




    牧归将窗门封死,从位置下掏出换洗衣物。
 




    去时穿的这套,正式到了总不能再穿。旁人认出不说,更重要的是沾了一身的灰,瞧着狼狈,她怕驿馆里的人挑刺。
 




    说来,自打来了这,她多穿白衣黑衣,极少穿过别的颜色的衣服。
 




    白衣用来装天女,黑衣用来送人见天女。
 




    她的衣物好像只剩下黑白二色。连小元穿得都比她活泼。
 




    死气沉沉的人没死,反倒是活泼的先死了。
 




    这么想着,牧归不禁笑了一下,真情实意的笑只出现一瞬,心头某处一沉,牵着嘴角一同下沉,面上又恢复了半真半假的笑。
 




    她怀疑郑大是元回假扮的,但郑大比他矮,习惯也不一样。
 




    元回消失,阿溱同阿琰云游,向月和宋无绪有自己的安排,阿然陈大哥留在西京,赵大人林大人和她搭不上边,小袄深入魔教。
 




    她身边是真的连一个熟悉的人都没了。
 




    牧归拍了拍自己的脸,从一堆深色中挑出了最显眼的暗红色。
 




    所有人都在往前走,她也不例外。停下就真的完了。
 




    暗红色好,既不会太招摇,又不会太沉闷,她气结时低头一瞧,还能提点自己注意情绪,一举多得。
 




    只是这车颠得更厉害了。车夫似乎怕她二次出走,加快了速度,她估计了路程,估计辰时就能到。
 




    鸟鸣起,马蹄碎,车夫轻唤:“大人,到了。”
 




    牧归接过油纸,慢慢地啃着包子。
 




    她吃得很专心,在吃净前,都没抬头。
 




    “您是?”
 




    驿馆门口有几个洒扫的门童。他们见一个穿着便装的人,乘马车而来,却不下车,只是吃着包子,透过窗子打量他们,不由上前询问。
 




    牧归递上牌子,车夫双手接了,交到门童手中。
 




    “您稍等。”门童彼此对视一眼,其中一位抓着牌子,缓步后退。没过一会,一个驿卒提着袍子,急匆匆赶来。
 




    “牧大人——久仰,下官姓孙。”
 




    “孙大人。”
 




    牧归客气地应了一声,下车。
 




    孙大人愣了一下:“是大理寺派您来的吗?”
 




    大理寺的人不去大理寺,忽然来这,他的心一下提了起来。
 




    而且面前这人,比起寻常男子,声音太细了。
 




    “是。”
 




    闻声,孙大人伸手,等了半天不见牧归动作,提醒道:“您的文凭呢?”
 




    文凭?牧归琢磨,她来这太监不应当提前报备过吗?更何况这不是赴任,只是在这小居,还需要文凭?
 




    太监……太监?
 




    太监读完圣旨,扭头就走了,不带一片云彩,没给她留下什么。书房的字条是留给元回的,还是秘密潜入的旨意,更不会来驿馆。
 




    她被太监坑了。
 




    “牧大人?”
 




    牧归按下心头火气,温和笑着:“此次出行牵扯过多,不要多问,对你没好处。知道越多越麻烦,可懂?”
 




    “懂,下官懂,”孙大人眼中泛起狐疑,“但这文凭,不能不给。没有这个,如何核对您的身份?您知道最近的情况,不是下官不肯放,下官一片丹心为了陛下,怎敢违抗陛下的旨意,私自放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