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待改

    “没了?”太监不耐烦地撇嘴,“那你跪下,接旨。”
 




    牧归跪下,身后噼里啪啦跟着跪了一地。太监哗地将黄纸展开,草草读完,大意是新年期间需要格外注意,皇帝觉得他们能胜任这份差事,放了两天假应当是够了,现在正是缺人的时候,该回来工作,令其立即启程金陵。
 




    “三日内一定要到,记好了。别怪咱家没提醒你,要是没到,连元大人都保不住你。”
 




    他带着几分鄙夷,收纸,回车。马车一刻不停,载着他们一路走远。
 




    牧归起身,侍从们还跪在地上:“主子,您说什么没了?”
 




    如果他们没听错,主子方才说,元大人没了?
 




    没了?真没了?
 




    “元大人没在这,他要我叫人,我无话可说。”
 




    侍从想,就算这样也不能诅咒大人没了吧?尤其新年,更不吉利。再一想,昨夜姑娘是自个回来的,大人确确实实抛下姑娘,做错了事。姑娘说着没事,但太监这么一问,好不容易平息的火气被油一浇,蹿得节节高。
 




    “您说得对。”
 




    主子们闹小脾气的事能叫事么,他们装聋作哑就好。
 




    她都说没事了,还能有事吗?再说,皇帝有令,剩余的时间容不得他们胡思乱想。
 




    放下没几天的行囊再度被装了起来,趁他们去集市的档口,牧归带足了银两,回了客栈。
 




    昨夜地板上留下的血迹已是半干,踩上去有些黏糊。过道边上的桌子换了新的,稀疏地坐了人。
 




    “您打哪来?”
 




    掌柜瞧着比昨夜更疲惫,声音和他的人一样,软软地趴着。
 




    “南边。”
 




    牧归没放银钱。她撑在柜上,从袖中掏出一壶酒。
 




    掌柜劈开泥封,用手扇了几下,撑着头,斜睨向她:“最近从南边来的可真多。还以为您是从东边来的。”
 




    “怎么?改主意了?”
 




    “在等。”
 




    “等什么?”
 




    牧归点了银票,放于桌上。他看也不看,一枚铜钱突然从身后飞出,压在银票上,接触到纸面的一瞬,裂成两半。
 




    “不够,”掌柜笑道,“看到了么。再压上你昨天拿到的东西,才算够。”
 




    “我可以送您一卦。”
 




    “你会算卦?”掌柜有了几分兴趣,“你算算,我什么时候死,再算算你自己。”
 




    “他又开始了,”一个客人咕哝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该去的时候会去,该来的东西会来。您真正想问的那件事,我无法解答,但是您还是不要过于执着,若一直想着,有可能变假成真。”
 




    “胡诌,”掌柜说着,却是收了银钱,“净是胡扯。好心卖你香,还不领情,净拿胡话搪塞我。”
 




    “我不买香。”
 




    “不买香来做什么?找场子?”掌柜冷笑,“大黄,送客。”
 




    一个极其矮小的男子从柜台后钻出,呼哧呼哧喘着,送牧归出了门。
 




    “客官可听过有种花?”走到一处偏僻角落,他忽然开口,“它没有根,没有叶,一年一开,开时极美,周围的草木尽枯。它是上好的药,也是最烈的毒。”
 




    “听不明白。”
 




    “还有一种鸟,生性高傲,只落在最高的树上,吃最艳的果,饮最清的泉,”男子扶着树,“您知道该怎么抓它。”
 




    “我的话带到了。”
 




    说完,男子鞠了一躬,消失不见了。
 




    牧归仰头。楼上正是他们昨夜住的那间。
 




    梅花香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掌柜明显认出她是谁,知道她为何而来,在她暗示后,急着赶她出去,是不是代表着,犯人就坐在底下?这钱拿去买香,买的不仅是她的,还要连这人的一同买了。
 




    买尽了他的香,自此无瓜葛,生死不论。
 




    至于这些暗话,她听不懂。但是没关系,她确认了地上没有血,没有尸体,足够了。
 




    回宅时,侍从们正往马车上装行李。牧归走入房中,揪出了鬼鬼祟祟瞧着她的身影:“我走了,你应当高兴才是,怎么苦着一张脸?”
 




    师爷被提了领子,缩着脖子:“小人真心想开心的,只是这账上,莫名其妙少了一笔,小人心急如焚,不敢问您,怕您怪罪呐。”
 




    “是我,”牧归将其放下,“你找我又有何事?”
 




    “您和外头的姐姐关系这么好,怎的到了我这就一副问罪的样子...是有事,”师爷掏了掏耳朵,“鄙人姓应,名不容。斗胆问一句,元大人还活着么?”
 




    “活着。”
 




    应不容又叹了口气:“大人死前...不是,走前吩咐,要是他没回来,由我和您去金陵。好像说什么风大浪大,很多人,香粉能引蝴蝶蜜蜂?”
 




    “那他有没有说,若是我不想带你怎么办。”
 




    “这样...您瞧好了,”他板着脸,“‘你告诉她,带上你,有用。他擅易容,帮得到你。’”
 




    “若是连这都不肯,”应不容猛地向前一扑,跪倒在地,迅速掏出催泪药物,“官爷,我冤枉呐——求您做主。‘想办法让她带上你,流不出泪时用药’,这么说的。”
 




    声泪俱下,泣不成声,他敷衍地抹着眼泪,透过手指缝,期待地看着牧归。
 




    牧归清嗓子。
 




    “你被我点了穴,三日内无法动弹,我趁机拿走了你的易容工具,”她走出几步,回身道,“在哪来着?”
 




    “左手第二间,就在抽屉里,那个小匣子。”
 




    应不容僵硬地躺在地上,嘴张开一条缝,用气声说。
 




    进了房,一个食盒大小的匣子,摆在正中央,红漆滴答往下淌,想不注意到都难。匣子边上放着一个小册子,连字带图,墨迹极新。
 




    原来都准备好了在这等她。
 




    牧归跨过他,上了车。
 




    应不容装着着急,咦咦呜呜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眼皮子却缓缓地合上,那架势,像是要睡个天昏地暗,睡到山峦尽摧,就此长睡不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