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第 74 章

    那人携满身尘土,搁了酒坛,坐在她身侧。
 




    “我来迟了。”
 




    屋顶上风不大,他们中间隔着两个酒坛的距离,伸手就能够着。
 




    嗅着若有若无的梅香,牧归双手交叉放于脑后,将自己摊平:“还好吗?”
 




    “几个清寅帮的把头和旁人发生口角,内力走岔,当场走火入魔,将人砍伤。当时在场多为普通百姓,不敢拦。后面更是丢了砍刀,将来劝架的店家撕了。他带来的手下死的死伤的伤,找不出一个能说话的。方才将这事移交到大理寺,查了他的行踪。是岷山来的。”
 




    “听说官家有人受伤?”
 




    “是。”
 




    他应了这一声,也将自己摊在屋顶。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等了大半宿的牧归正准备支着胳膊起来,却听到身侧声音淡淡。
 




    “昨日的事情,你还生气吗?”
 




    她生什么气?
 




    她哪生气了?
 




    疑惑之际,这声音像是下定了决心,越发地清晰。
 




    “我……不太会说话。以往就算不说话,也无太大影响,因而不会去考虑它们。所以我不知道,不知该怎么说,才不会令你不适,让你不要躲着我。”
 




    “我明白你的顾虑,那么,等事情结束后,全部都结束后,你可愿给我个机会?”
 




    “不用很多,只一点,让我离得近一些。”
 




    他的声音难得带上一丝小心翼翼。
 




    耳珠的红晕开,晕染了脸颊,手不安地抓着衣服下摆。
 




    敛了天光,像她曾在一副油画上看到的红。晚霞一般的红色,沁入肌肤,一层淡淡的粉镀在洁白的底子上。
 




    似乎有点想逃,却强迫着自己,直视牧归的眼睛。
 




    “不。”
 




    不假思索地抛出了回答。
 




    “...是么。”一声叹息,睫毛颤了颤,却见他垂了眸,眼角一点珠花,似初至西京时,草叶上的一团,叶尖微弯,半落不落。
 




    她想拒绝。
 




    她本该拒绝。
 




    但不知为何,她看进这双眸子,忽然就说不出口。
 




    一个美人这么瞧着她,她总觉得良心被反复鞭挞。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错。
 




    “……若真的尘埃落定了,可以考虑。”
 




    刚一说出口,牧归就后悔了。似乎是喝了两口的酒作祟,极其清醒地说出了极不清醒的话,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两眼一黑,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这么想着,她真的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有点疼。
 




    但说出去的话是泼出去的水,她以承诺的态度决定了这事,自然要正经地面对。
 




    他只是求个机会,而非强迫着她做选择。
 




    她见人是人样,有时又会在人样中看出动物相,他对自己这么有信心,给他一个机会也成。
 




    再一嗅,空气中催泪药物的味道越发明显,眨眼间,泪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又恢复了以往面无表情的样子,方才的一切都像是错觉。
 




    "既然如此,我代传一下陛下的口谕。半个月后,动身金陵,查魔教。"
 




    声音也不带抖,正常的执行公务的语气。
 




    一切正常得不能再正常,除了袖子上可疑的深色小圆点,和明朗了许多的情绪。
 




    牧归被自己气得想笑。
 




    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自己会被这么拙劣的骗术骗到,这一巴掌打得不冤。说起来自己是不是一开始想给两巴掌来着?正好左右各一巴掌,对称。
 




    这人不是老实孩子说什么是什么吗?到底是和谁学的?
 




    “在去金陵之前,先去一趟临安。”
 




    “为什么?”
 




    同样的错误,短时间内绝不能犯第二次。牧归斟酌半天,小心地问道。
 




    “临安盛产胭脂水粉,初一时有灯会,”元回瞥了她一眼,“过年,该休息一下。”
 




    “...”
 




    “陛下有令。”
 




    “那就谢过元大人了。”
 




    身边的风忽然大了,再之后没别的声音,不用看也知道他已下屋休息去了。
 




    牧归起身,摸了半天没摸到熟悉的质感,侧目,眼前空空,她的酒坛不翼而飞。
 




    ...
 




    年初一灯会,留给他们的时间极短。
 




    这事似乎是临时决定的,府中上下都在发疯似的采买打点。牧归犹豫半天,托四花问一问元回,他们是轻功漂过去还是坐马车。
 




    四花听到牧归的话,皆是一怔,随及严肃地说自己一定将话带到,就连最爱笑的春花都板着脸。
 




    牧归不知自己是不是应该庆幸自己提了这么一嘴,但不管怎么样,当宽敞的马车停在他们面前时,她由衷地感谢四花感谢府里的所有人,在这个寒风凛冽的日子没再让她痛饮西北风跑着去一个地方。
 




    而且是两辆马车。
 




    整整两辆。
 




    对于一个一开始根本想不起来租车,直言“轻功比马车快不要耽误时间”的人,他的进步简直是离谱,牧归怀疑他背后绝对有什么人在出谋划策。
 




    颠簸了两日,牧归扶着车把,控制着两条腿平稳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