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第 63 章

    客人洗浴,仆从服侍,协助褪衣,合情合理。
 




    京城这些金尊玉贵的主儿,哪个不是前呼后拥,恨不得带上百八十个仆从,牧归避她们如虎狼,她们何曾见过这样的人,一时怔住。
 




    牧归将自己捂紧,推开侍女,快步退至云雾中央:“我自己来就可。你们若不放心,可留在屏风后。”
 




    让人家帮自己搓背,她只在澡堂子见过。澡堂子人多,尚且不慌,而仅她一人时,便觉得古怪。
 




    和聚众围观无甚两样。
 




    侍女在云雾外,得了令不得上前,但为款待贵客,她们使出浑身解数备下的盥洗器皿,岂不是失了用处?
 




    她们不上前,该如何添水?
 




    要是客人着凉了,受风了,摔倒了,娇嫩的皮肤割伤了,她们该怎么面对自家主子?
 




    一个高挑侍女,怀着破釜沉舟的勇气,对着云雾,提高声音。
 




    “大人,您要不还是...”
 




    随后,被一串步点打断了。
 




    另一道声音喝住了她。
 




    年长的侍女上前赔礼,很快,她们按照牧归的吩咐退到屏风后。
 




    等到步声消失,牧归长出一口气,悄悄取出匕首。
 




    临行前,特地找铁匠修补了,刀面凉如水,能照出她的眸子。
 




    侍女中,有一半人是会武功的。
 




    从客人身上摸出刀和不知名毒药,将她手一扭,扭头送去官府。
 




    正巧元回也是官,到那时,他的脸色一定很精彩。
 




    来时她匆匆看了,宅子中并无第二位主子的痕迹。东厢摆着的尽是杂物,而侍女们走姿放松,她们见到她,以惊奇为主,却无试探和不满。
 




    元回其人,极有分寸。不合理的事他不会做——换而言之,既然肯出手,即是合理。
 




    他领着她来了这,而非推荐她去某家客栈,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眼看着西京乡下来的土老帽,捧着扣扣嗖嗖攒来的钱,还没捂热,就要进吞金窟窿。正巧家有空房,又无外人,凛然大义,慷慨相助。
 




    水钱不用她出,房费不用她付,不用白不用。
 




    牧归将自己洗得发红,套上衣衫,湿发斜披。
 




    屏风外,侍女早已等候多时。见其出来,取过披肩,细细擦拭头发,换上正装。
 




    一来一去,太阳升得老高,侍从搬来躺椅,引牧归坐下,再将她的湿发别到椅后。
 




    他们做完,便躬身退下。
 




    牧归在躺椅上一晃一晃,晶莹水珠顺发丝落下,起了一个小水洼。
 




    悠闲。
 




    难得的悠闲。
 




    与西京不同。在西京时,她有过一小段悠闲时光,但凡是需亲力亲为。
 




    侍女因为她先前举措,疑她喜静,站得远。然而却总能在牧归望向她们时,及时做出反应。
 




    她举起一只手,挡在额前。
 




    人太多也不好。自打来了京城,总觉身上落了几道视线,她往哪去,视线便跟到哪。
 




    这股奇怪的感觉挥之不去,无处不在,现在她得了空,没有什么东西转移注意力,越发彰显出它的存在感。
 




    她的发丝似被人动了一下。
 




    牧归回头,却没见到人,只看到后院小亭子的尖顶,从一侧屋檐戳出。
 




    林叶碎语,鸟鸣阵阵,更远处,烧饼或豆腐的叫卖声,温柔萦绕在耳畔。
 




    晚睡早起,接连赶路,听着这些声响,渐渐地起了睡意。
 




    身上一沉,再是一股暖意。
 




    她缓缓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牧归迷迷糊糊觉得,有人在动她头发。
 




    与睡前一惊一乍吓自己不同,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有人抓着她的头发。
 




    这人动作十分小心,几乎感受不到什么力道,偶尔回身取工具,也是轻手轻脚。
 




    有些痒。
 




    牧归睁开一条缝,只见几撮乌黑发丝,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因眯着眼,这人的脸看不太清晰,只能看到光洁的额头。
 




    往下,是颤动的睫毛,挺翘的鼻子,和因专注抿起的唇。
 




    元回正编发。
 




    似乎没发现牧归醒了,手下不停。
 




    编完,起身,却看到一双眼睛正盯着他。
 




    她看了多久?
 




    元回心一跳,下意识地抓起桌上的东西,往袖子里塞:“醒了?该动身了。”
 




    已经被发现,小牧也不藏了,若无其事地摸头发,瞟向不知何时多出的桌子和马扎。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偷偷摸摸的,但她决定大发慈悲,对此视而不见。
 




    牧归支起身子:“什么时辰了?”
 




    “未时。”他捻了捻手指,掏出一块木牌。
 




    牧归看也不看,顺手放入袖中。
 




    元回似因被正主抓到,觉得尴尬,步子迈得极大,腿下生风,牧归一路小跑才跟得上。
 




    “大人,”牧归一瞥,却见乌发从中一点珊瑚色的艳,挤到他身侧,“辫得不错。”
 




    元回走得更快。
 




    “真的不错,这手艺,就算放到——大人你为什么跑?”
 




    快步走变为小跑。
 




    牧归一加快,他也跟着加快,甚至为了防止牧归看到他的表情,摸出了个面具。
 




    牧归看得目瞪口呆,心说不至于连面具都摸出来了吧?但元回越藏,她越是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