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红痕

    云浓的背影消失于拐角处的梨花树后,林锦璨抬头,望了眼天空中青灰的月牙,心中已有了另种打算。
 




    回到阁中时,红椿已经伺候谢如归歇下了,她踏入书房,见案上些许狼藉,宣纸被揉皱成好几团扔在地上,狼毫笔折成两段,石砚里的墨水洒得到处都是。
 




    好好的彩绣缠枝莲纹坐垫上,也弄得黑乎乎一团。
 




    林锦璨爱整洁,看了这些,心里总归不舒服,她蹲下把东西收好,却忽然瞥见椅子腿儿下,有块儿指甲盖儿大小的药丸。
 




    “姑娘……你回来了?”
 




    红椿抱着谢如归换下来的衣服,把林锦璨牵出门外,面露忧愁之色,嘘声道:“轻声些,公子他好不容易才睡下。”
 




    夜风习习,林锦璨搓了搓胳膊:“公子方才又发脾气了?”
 




    红椿叹道:“不是发脾气,是…发病了……”
 




    林锦璨心里一愣,从方才那药丸的成分看来,那不是治咳疾的药,可不是治咳疾,是治什么?
 




    难道谢如归还有什么她不晓得的病?
 




    “大夫不是说在慢慢好转么?”
 




    红椿心里头热的厉害,她安抚好怦砰直跳的心脏,贴着锦璨的耳旁说:“是药三分毒,公子…这是回光返照罢了,咳疾看似是好了,可牵出了别的病……”
 




    她哆嗦着说完,直直在林锦璨面前跪下,哭哭啼啼的:“奴婢看姑娘面善,才敢同您说,这是秘密,要旁人晓得了,奴婢小命就不保了…”
 




    后院静悄悄的,只有枝桠上栖息的乌鸦凄凉的叫了几句。
 




    林锦璨倒吸一口凉气,回光返照是什么意思?难道她费尽心思嫁给谢如归,没过几天,就要当寡妇了?
 




    “哟,这是怎么了?在新主子面前哭,也不怕主子嫌晦气?”婆子装扮的老夫人扭着胯,嘴里还嗑着瓜子儿。
 




    红椿抽泣着:“是奴婢弄坏了姑娘的簪子,这才被教训了,是奴婢的不是……”
 




    婆子不理会,只对着林锦璨哼笑道:“来吧,林姑娘,前厅来了些好东西,是专门送给你的。”
 




    从花树间一条蜿蜒小径穿行,夜间雾气重,细长草叶上露珠滚滚,但闻花香隐隐,令人心神俱醉。
 




    厅堂内,大大小小的箱子堆在桌下,桌上放着几只各式掐丝法郎香盒。
 




    “这些是府里的主子夫人们,特意给你送的见面礼。”嬷嬷一面打开盒子,一面激动道:“这是二房送的八宝攥珠飞燕簪,这是莫姨娘的紫毫笔……”
 




    东西琳琅满目,多的有些应接不暇。
 




    “最后这个,三公子的。”
 




    林锦璨被这些宝贝弄得晕头转向,听到谢鹤徵送的东西时,瞬间一个激灵。
 




    她莞尔抚着嬷嬷的手,立刻阻止了对方开匣子:“好了,嬷嬷辛苦,自己挑几样喜欢的吧。”
 




    嬷嬷等的就是林锦璨这句话,目的达到,她也不愿再这里多待,她谢道:“林姑娘果真贤惠大方。”
 




    等人走了,偌大的厅堂里静悄悄的没什么人气,阴森森极了,林锦璨趴在桌上,望着洒下来的月光,叹了一口气。
 




    娘亲和阿弟在天上过的怎么样?这种身不由己的日子,什么是个头啊……
 




    她看了眼谢鹤徵送来的东西,撇嘴哼了声,生怕他没羞没臊搞出什么有损她名誉的东西。
 




    盒子打开,是一根崭新的琴弦。
 




    银白的琴弦绕成了手链,上头缀着颗熠熠生辉的小夜明珠。
 




    前朝宫中曾有一把独一无二的焦尾琴,与夏王宫中王后“绿绮”齐名,前者早已失踪许久,后者琴毁人亡。
 




    他用心寻得这弦又有何用。
 




    林锦璨眼眶烫的厉害,她吸了吸湿润的鼻腔,本想随手扔了,但这想到这夜明珠,若扔了简直是暴殄天物。
 




    罢了,这也算母亲的遗物,林锦璨不情不愿地将东西掳上了手腕。
 




    赌气般戴上,盒子被不小心打翻,林锦璨捡起一看,丝绸下,还有一缕用红绳编着的头发。
 




    “………”
 




    头发这种东西,怎么能随便交给别人,也不怕旁人在这上头下些巫蛊之术。
 




    真是个傻子。
 




    林锦璨小心翼翼把红绳放了回去,却看到盒子底下,有只林锦璨缩小版的画像。
 




    她不禁扬唇一笑后,却皱起了眉毛。
 




    画小巷上的她,脸肥嘟嘟的,正穿着谢鹤徵买的红裙子,捂脸大哭。
 




    唉,这人好生幼稚。
 




    林锦璨抹掉眼泪,把盒子里的东西掉包后,放回原来的地方。
 




    ……
 




    夜完全深了下去,屋瓦上覆盖着寒霜,一路上,雾气席卷而来,桐花台建得比别处建筑高。
 




    这里常年无人踏足,荒草萋萋,蛛网四结,石板上已经长了层薄薄的青苔,不仅如此,窗户和门扉上贴满了各种黄色符纸。
 




    林锦璨换了身利索的夜行衣,潜伏到屋顶上。
 




    风幽幽呜咽,几只饿极了的老鼠四散逃窜,野猫儿把门扉外的石头砖蹬了下去。
 




    即将交班之时,门外的侍卫打着盹,毕竟他们怎么会想到,守卫森严的侯府,会有人擅自闯入。
 




    林锦璨微微张樱唇,小巧的空心竹枝在贝齿中咬着,随着气息往外一吐,一缕烟钻入屋檐下方。
 




    几名侍卫应声倒地,林锦璨趁机迈着轻细的步履,从半开的小轩窗中滚了进去。
 




    屋内黑漆漆的,檐下的辟邪铃铛和八卦镜泛着令人胆寒的光芒。
 




    月光把镂空窗纹投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偌大的空间充斥着阴暗潮湿的气味。
 




    案上冰冷的饭菜完好无损,看来不曾用过。
 




    林锦璨注意到了角落里的碎瓷片,那上头的莲花纹,正是今日云浓手里拿的。
 




    正要掀开珠帘,往屏风后走去,她背后忽然一沉,伴随着金属“哐啷”声,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指攀上了她的脖子。
 




    林锦璨很镇定,耳后根的热流让她确定,抱着她的不是鬼,而是活生生的人。
 




    可会是谁呢?府里那位被放弃的姨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