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星有星张 作品

2. 亦真亦假(第2页)

 




    明新微皱起眉:“可外祖母是太祖亲封的郡主,父亲这十年也一路高升,我看我们家红火着呢。”
 




    “你也是知道的,你外祖母早已入道修真,不问世事,顶什么事呢?”
 




    明大娘子又掰开了,揉碎了讲道:“你父亲当初领着三司二十四案中的修造案,帮官家建造玉清昭应宫,原定一十五年完工,而后不过七载就落成,官家大喜,说下面人得力,要论功行赏。但最后功劳都是上面人的,他升官不过去了「将作监」,品阶虽高了,却没什么实权,管些祭祀的牲牌镇石,这便是让他荣休的意思。”
 




    说罢,把她手拉过来拍了拍:“如今官家病体难支,修道宫这股风算吹完了,官场上历来是人走茶凉,不趁着你父亲如今还勉强有几分人脉,替你说个好人家了,往后拖,只怕更难了。”
 




    她直觉有些不对,但一时也没想好如何反驳,只好道:“母亲还记得大相国寺的贾疯子吗?”
 




    早年她读书用功时,明大娘子高兴之余,也曾说:“看来这贾疯子还有几分真章,我儿果然机灵!”但现在明大娘子却改了口:“一个疯疯癫癫的乞儿,整日里不过说些吉祥话,讨口饭吃,提他做甚?没得晦气!””
 




    明新微从母亲那里出来,一脑门官司,既是委屈又是愤懑,她想,就算把自己的梦说出来,也没人会信的,须得静下心来仔细想想。
 




    回到望月小筑,女使仆妇都在收拢回祖宅待嫁的行李,到处箱笼大开,乱糟糟一团,她本想找个角落理理思路,偏偏各色人物轮番登场,都来烦她。
 




    先是一个小女使捧着一本书过来:“女郎,库房里竟有一册书卷,奴婢不识字,不知如何处置?”
 




    她耐下心思拿来一看,是一册手札,书皮写着《竹里轩志》。
 




    “这册子收在何处?”
 




    “是在老物件箱子里,同拨浪鼓一类放在一起。”
 




    她随意翻了几页,心下奇道,这手札看起来是二叔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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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的闲笔心得,怎么到了她的库房里?
 




    “行了,放我这,你去忙吧。”
 




    小女使行了一礼下去。
 




    堂妹明新菀正等在厅中,此时听见声响一脸兴奋地出来:“恭喜阿姊了!看来这东京梦游客,也不是全知全能嘛,像姐夫这般贵婿,竟没收录进《东京贵婿选集》里!”
 




    “啊,不过也不怪梦游客,毕竟姐夫仍在夔州,不算东京贵婿。啧啧,大伯说这多亏了阿姊你诗文了得,能得状元郎青眼。不过要我说,还是那锦花堂的小像画得传神,姐夫见了如此佳人,还看什么诗文啊?”
 




    这话听在明新微耳朵里,颇不顺耳,情窦初开的小娘子,有哪个能觉得配作续弦是良缘?
 




    但她知晓堂妹是个直肠子,未必真有什么坏心思,这话是真心祝贺也好,看笑话也罢,她都懒得费口舌,只岔开话头道:“你今日功课都做完了?”
 




    老家送来东京议亲的侄女,明父都亲力亲为定了功课,每旬读史十篇,作心得文章一篇,另外再限了韵脚咏物作诗填词。
 




    明新菀果然转移了注意力,大倒苦水:“唉,真是要了亲命了,完全写不出来啊!你说我们整日困在这四方宅子里,哪来那么多咏怀?读史更是无聊,成王败寇,这个世家那个传的,诸多经天纬地的功业,也轮不到我等女子,实在不知有甚么心得好写。”
 




    “你若写不出,可找我以前的功课册子来看看。”明新微正愁没法把她支开,当即道,“现下正好在整理库房,你去问钟嬷嬷,她知晓在哪。”
 




    明新菀眼睛一亮,叫道:“你真是我亲阿姊!”而后欢天喜地走了。
 




    明新菀前脚刚走,福云便跑过来,满头大汗:“女郎,你快去治治「梅花豹」吧,这小祖宗无法无天,快把鲤鱼玉雕给打了!”
 




    真是不得片刻闲,她只得又往东厢书房去。
 




    只见摆满各色文玩的多宝阁上,一只猫儿蹲在顶上。猫身黑白相间,两只耳朵和尾巴漆黑,四足雪白,身上缀着大小不一的黑色团纹。
 




    它见了来人,甩甩尾巴,蹲在一尾和田黄玉雕成的鲤鱼旁,继续用爪子把个玉雕上敲得“咄咄”作响。
 




    她心中本有诸多烦恼忧思无人可诉,见梅花豹如此悠闲,忍不住道:“你倒清闲,人若是变成了猫,或许天地更广大些,不如我做明花豹,福云做福花豹,你还当梅花豹?”
 




    福云在一旁噗嗤笑出声来,压根不知她家女郎心思,只当对方在说俏皮话。
 




    “谁要变个猫儿?”
 




    一男子在屋外朗声道。明新微回头一看,来人是二哥明常松。
 




    明二哥走进门来,眼光扫了一圈,笑道:“捉猫呢?”
 




    “看我的!”说罢从袖中摸出一枚铜钱,冲着梅花豹,屈指一弹。
 




    “诶!二郎君当心玉雕——”福云急道,话音未落,玉雕已被惊得跳起的猫儿打翻下来。
 




    明二哥一个纵身,抬脚一勾,如同蹴鞠一般将那玉雕在空中踢起,一把擒在手中,手腕一翻,摊开手掌,送到妹妹面前,一脸得意:“如何?这就叫——完璧归赵!”
 




    明新微被这一打岔,心里那点茫然忧思消散不少,瞪了她哥哥一眼,也不管那玉雕,只去把猫儿捉在怀里安抚,口中道:“二哥哥不在金明池操练,怎么青天白日在家中闲逛?”
 




    明二哥早年屡试不第,只喜欢舞枪弄棒,把明父气得够呛,最后好歹靠武举入了仕。现下领着一个武义郎[3]的职,在侍卫司步军虎翼军里管着水军某营四、五百号人,平日里操练的地点便在汴京西郊的金明池。
 




    明二哥随手把玉鲤鱼一放,拣了张梨花木靠背椅,大马金刀一坐:“告假咯,爹爹让我听你差遣,送你回兴仁府老家。”
 




    接着又忿忿道:“指挥使早年与我不对付,本来还不愿准我的假,结果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你的婚事,腆着个老脸让我只管办妥了再回来销假,又问我婚期定在何时,到时候一起去喝喜酒,我呸!”
 




    明新微听他说起婚事,更是烦躁,勉力静心细想,梦中似乎提到济州会有叛乱,而近日东京茶楼里又在编排寇准被罢相一事,于是病急乱投医,试探问道:“二哥可清楚朝里寇相公被罢一事?你觉着——”她压低声音:“可会有大乱?”
 




    明二哥正盘算着一会儿去找兄弟切磋武艺,再顺道喝点小酒,脑子全在吃喝耍乐上,闻言露出个纯良呆傻的笑容,将个大白牙一龇:“啊?什么大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