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的一天下午,调查局情报处副处长尹玉兰突然来到永兴商行。
“把你们商行的经理叫下来,我有事找他。”尹玉兰掏出国民党中央组织部党务调查局情报处副处长的证件,在商行职员的眼前亮了亮,颐指气使地说道。
商行职员唯唯若若地点了点头,赶紧跑上楼到经理室向商行理经汇报。
“长官!您大驾光临本商行,不知有何指教?”商行经理赶紧下楼接待。
尹玉兰身穿笔挺的中山装,目光犀利,气势威严。永兴商行职员们如临大敌,均低着头不敢出声。
“指教谈不上。我来找我弟弟!”尹玉兰打量了一番商行大堂,嫣然一笑。
“不知令弟叫什么名字,在什么岗位就职。还请长官明示。”经理谦卑地说。
“他叫李子荣!是你们商行的报务员。”尹玉兰眉峰一挑,十分严肃地说道。
“不好意思,长官!我们商行的职员和报务员中没有叫李子荣的。您可能搞错了。”经理迟疑片刻,言语柔和地回答道。
“我不管他在你们商行叫什么名字,就他那拍发电报的指法,我一听就能分辩出来。把你们的报务员叫下来吧,我要向他问话。”尹玉兰大声说道。
商行经理点了点头,朝身边的职员挥了挥手,职员赶紧上楼去找报务员。
商行的报务员在大堂职员的带领下,快步来到大堂,接受调查局情报处尹副处长的问话。
尹玉兰来到报务员的面前,前后左右、上上下下打量了报务员一番,盯着报务员的眼睛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张祖瑛,长官!”报务员低着头回答道。
“张冠李戴,有点意思。祖上积了阴德,子孙才能荣耀。好名字!”尹玉兰转到报务员的身后,旁敲侧击道。
“长官!我听不懂您的话。”报务员用沙哑的声音掩饰道。
“容貌可以化装,声音也可以伪装,但你的行为习惯却藏不住你的兔子尾巴。李副股长,你在拍发电报时,你的手迹习惯性地在拍发5这个数的时候会不经意地多敲一下,发出6个滴;你在发1时,滴音尤为短促……还需要我再举几条你的特征吗?伪装大师!”尹玉兰盯着报务员的眼睛,令报务员不敢直视。
“长官!请借一步说话……”报务员突然抬起头来,央求尹玉兰道。
“中央饭店616号特别套房。我在那等你!”尹玉兰笑了笑,转身潇洒而去。
“张祖瑛!你到底是谁?李副股长又是谁?”商行经理疑惑不解地询问道。
“对不起!经理。你再招聘一位报务员吧,我要辞职。”报务员摘下自已的工作牌放到大堂的工作台上,十分严肃地对商行经理说。
“不是……这干得好好的怎么说辞职就不干了呢?我们商行在国府是有背景的,我们的后台硬着呢!小张,你再想想。”商行经理诚恳地劝说道。
报务员不顾商行经理的劝说,转身走出商行大门,消失在来来往往的人流里。
尹玉兰换了一身素雅的旗袍,十分惬意地在中央饭店616号特别套房的客厅喝着咖啡,静候她的迷弟李子荣前来赴约。
尹玉兰在永兴商行见到的那位服务员,正是化了装的李子荣。
李子荣脱下报务员的工作服,换上一身笔挺的西装,来到中央饭店。大堂服务员将李子荣带到616特别套房,然后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姐!”李子荣悄悄转到尹玉兰身后,伸出双手,给尹玉兰按摩两肩。
“谁是你姐?”尹玉兰将身子转到一侧,躲开李子荣的双手。
“你是我姐呀!”李子荣转到尹玉兰面前,笑得像花儿一样灿烂。
“你为什么不上山口香子的船?”尹玉兰放下咖啡杯,质问李子荣道。
“天地良心!我在冰冷的海水中游了好久,刚刚看到红黄蓝三色旗的渔船,他们就开走了,差点让我喂了鲨鱼。”李子荣假装委屈地撒娇道。
“你以为帝国间谍之花像你姐那么好糊弄?她早就把你的底细查了个一清二楚。你在海边长大,从小与大海为伍,水性好的出奇。你在特高课总部通过了所有考核,成绩一流。你既然接受了山口香子的帮助,就要服从她的安排,不然,她会认为你看不起她,会反目成仇的。”尹玉兰杏眼圆睁,严厉地指责李子荣道。
“日本人占领了东三省,我们现在是仇人。”李子荣抓着尹玉兰的手嘟囔道。
“那是国家大事,不是我们这些无名小卒管得了的。我们只担心在乱世里怎么样应付才能好好的活着。”尹玉兰伸出纤纤玉指,戳了戳李子荣的额头。 “如果人人都像你这么想,那我们就离亡国不远了。”李子荣反驳道。
“你是不是被共产党的宣传潜移默化了?老实交代!”尹玉兰起身喝斥道。
“哪有?我都没机会跟他们接触。”李子荣闪烁其词道。
“不要在我面前装傻!我现在一个人来见你,就是在保你。不要以为你本领高强,就可以瞒天过海。调查局里有本事的高人多着呢!”尹玉兰提醒李子荣道。
“我被自已人追杀,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九死一生回到南京,不敢露面,不敢回特工总部,只好改名换姓,在永兴商行里打一份工谋生。我做什么了?我犯了什么罪了?你干脆把我交给那些想要我性命的人好了。”李子荣假装赌气道。
“国军《铁桶计划》泄密之事上面勒令严查,我没有证据,不说也罢。可共军渡过湘江,计划沿潇水入湘西与共军二、六军团会合,是谁泄露了国军调兵遣将围堵共军于长江沿线的军事情报,让共军的情报部门获悉,使得共军改变计划向西逃窜进入贵州的?”尹玉兰一连叠声地追问李子荣道。
李子荣心里暗吃一惊,自已截获国军电报,反复转发,令中共电台截获、破译的事,尹玉兰是怎么知道的?她一定是熟悉自已的发报手法,从手迹上判断出来的。尹玉兰是侦听和破译方面的行家,想要瞒她是万万不可能的。这个破绽以后一定得改!要不然,对手顺藤摸瓜就能把他找出来。
“你怎么不辩解了?啊?刚开始侦听到你的电报,截获你的手迹,我真的是高兴坏了。我的弟弟终于有了消息,没有被海里的鲨鱼吃掉。当我破译了你的电文,得知你是在给共军通风报信,我一下子又跌进了冰窖。我的弟弟原来跟中共的谍报机构有关系!我该怎么办啦?”尹玉兰突然情绪失控,泪水溢出眼眶。
李子荣马上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在尹玉兰面前,已毫无秘密可言。当然,他可以逃走,也可以死不认账,但这样一来,自已就暴露了,想要借调查局特工总部和复兴社特务处双重身份继续卧底就再也不可能了。事情还没有糟糕到那一步,必须冷静。尹玉兰说出这个秘密,她到底想要得到什么好处呢?她既然没有带调查局的人来抓捕自已,那就还有挽回的余地。尹玉兰知道了自已的底细而不去告发,难道仅仅是因为结拜的姐弟之情吗?肯定不止这些。她难道还想要……
“姐!准备几桌酒席吧。”李子荣冷静地起身,坐在尹玉兰对面的椅子上说。
“准备几桌酒席干什么?”尹玉兰眼神迷离地询问道。
“要结婚总得摆几桌酒席吧。”李子荣喝了一口面前倒好的咖啡,平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