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悄然来临, 南城今年的雪下得很早,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冬令营的事迫在眉睫,温浔忙了很长一段时间。
东门街夜市冬季也到凌晨三四还热火朝天, 蒸腾的热锅翻滚在寒冷的夜里, 餐桌上酒水碰撞, 两杯酒下肚,有些上头。中年男人起身, 苟着身子给对面的男人点烟, 一脸谄媚:“以后就要叫你温总了,以前多有得罪, 我就在这儿赔罪了, 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以后都还要仰仗温总了。”
说话间,大家纷纷起身敬酒,温旭超面红耳赤,对着恭维的人扬眉吐气:“前两年运气差了点,这一次多亏了辉哥的提携小店才有次翻身的机会, 以后大家都是兄弟。”
一众人来来回回又喝了一轮, 东门街夜市渐渐的关门,这场聚会才结束。
冷风灌颈,温旭超打了个冷劲头脑才清醒点。
他靠在柜台上, 敲了敲柜台, 里面打瞌睡的服务员下了跳。
“一起多少钱?”
服务员年纪不大,脸微红, 腼腆道:“您稍等一下?”
拿菜单在电脑上敲敲打打, 旁边忽然一道低哑的声线:“卖烟吗?”
温旭超刚叼了根烟在嘴里,闻言擡头看, 是个不大的少年,大冷的冬天,穿了件黑色冲锋衣,空空荡荡的,带着鸭舌帽,看不太清脸,他酒精上头,跟着人搭讪:“小夥子,大晚上不待在家,跑外面干什么?”
说着,他从兜里莫出烟盒,递了根过去。
祁盛垂眸凝了两秒,他记忆好,几乎不用看,光听声音就知道是谁。
他接了过来,咬在嘴里,唇缝压出低沉声音:“谢谢。”
温旭超知道自家房子租给了别人,但是对祁盛的脸没什么影响,加上酒精的作用,只感觉有些熟悉。
两人默默抽了两口烟,服务员可能才来,不太熟悉业务,摸索半天才整好:“打八折一共一千五百四。”
温旭超:“把他的烟钱一起算上。”
服务员看了眼祁盛,脸更红了,低下头手慢脚乱的找出烟:“一共一千六。”
祁盛也没客气,又道了声谢。
结完账,一个男的走过来,手搭在温旭超身上:“让旭哥破费了。”
男人说完,笑着望向祁盛,上下打量两眼,移开:“旭哥,这谁啊?”
那边有人张望催促,温旭超也没多想,敷衍两句就走了。
祁盛看了那边一眼,一群人吆喝着上了两辆-越野车,祁盛站在寂冷的灯光下,帽沿挡住眼睑,落下一眼阴影,他打开手机。
“大哥,这都几点了,他妈的你不睡觉的吗?”
电话那头,周宇大半夜被吵醒,整个人都暴躁起来。
“你帮我查一下永辉车行最近做了什么生意。”
周宇坐起来,揉了两把头发,语气正经了点:“你怎么突然想起查这个?怎么,他们得罪你了?”
“不是。”
“永辉老板我认识,姓馀,叫馀彪,是个狠人,以前是一个修车的小工,那几年南城港口发展起来,他抓住机会翻身。南城现在的汽修厂几乎几乎都有他们的影子。你查这个做什么?”
“我刚看到温旭超了。”
“谁?温旭超?”
周宇不认识,那边电话声音顿了好一会,才说:“温浔舅舅。”
“哦...-我说你小子天大的事都面不改色,屁都不放一个的人,怎么心血来潮问起这个,原来还是因为小女朋友啊...”
周宇打趣的笑,祁盛没说话,烟抽了一班,摁在墙上,烟灰落在薄雪上,很快被淹没。
“你记得找人帮我查一下,他们最近接了什么单子。”
周宇:“永辉车行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多少有些私下交易,你是怕温浔舅舅和他们做了什么见不得的交易?”
“温旭超为人我知道一点,点子多,但是没多大本事,和那群摸爬打滚几十年的老家夥做生意,不多留个心眼,怕是替人背锅的。”
“好,我明天就找人帮你问。”
*
云雾山大雪纷飞,铺满整座山腰。
雪天的云雾寺,香火繁盛缭绕,人来人往。清晨的雾海,伴着初升的太阳,仿佛身在仙境,温浔闭目许愿,虔诚许愿,随后将求来的红绸挂在树枝上,t绕了两圈,紧紧的系上。
刺目的红,荡在空中,扬起一抹炙热的颜色。
祁盛目光看她。
“许了什么?”
温浔睁开眼,目光被翻腾的云海吸引,满眼惊羡,闻言,转头看他。
冬季难得的阳光落在少年流畅的侧耳上,有些刺眼,他眼睑微垂,落下些许斑驳,他好似随时都很淡定,波澜不惊的模样,目光淡淡的。
她疑惑:“你不觉得这里很美吗?你在想什么?”
“在想你刚刚许了什么愿?”
云海翻涌退却,印在他漆黑深邃的眼里,像一个黑洞,吸引着人下坠,落入深渊。
温浔脸微红,目光移开。
“说了就不灵了。”
“霖城最美的就是冬天的云雾山,云海是自由热烈的,它不受困在方寸之间,我喜欢自由自在不受约束。我在想你以前是什么样的,很可惜没机会看到。”
明天就要出发了,不知道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不知道她回来,他会不会像上次一样不见踪影。
她知道他的事太少了。
总感觉有些话不说,会永远没有机会再说。
心中酸楚翻涌,泪腺忍不住,她挪开视线,迎风吹散,抿了抿唇,强扯出一抹笑。
她应该做他热烈的风,而不是困住他的山谷。
“祁盛。”
“嗯。”
“你快走了是吗?”
他沉默了好一会,目光定定的看着她。
沉默就是肯定。
心脏像是被人抓住,难受得想哭,她拼命忍着。
其实不是没有预兆的,上一次他忽然移开,即使难受,想再次见到他,但是却连他在哪里都找不到,那种半空忽然掉下来的无措慌乱充斥,无处宣泄。
像陷入沼泽,清醒无力的看着自己陷入深渊。
“认识你的时间不长,你帮了我很多,如果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自己现在事什么样,能不能熬过来。”
她转身。
洁白柔嫩的脸上,冷风剐蹭着,脸夹红扑扑的,她笑了笑,带着些释然,眨了眨眼:“但是我知道你不应该属于这里。”
话音落下,咽喉处有些哽。
她忍住那种快要溢满的酸涩,有些东西不能遇见太早,在自己没有能力之前,太执着的去握紧,只会让双方都受伤。
“你什么时候走?”
她没有问他会不会走。而是肯定句。
祁盛双眸漆黑,视线低垂,聋拉着眼皮看她。
最近这段时间那边催得太紧,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翻身机会,来到霖城的时候,他一度以为自己会窝在这方寸之地,靡靡馀生,天他没什么在乎的。但是他知道,自己不可以,他想要强大到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那种不只是说说而已,是真的能站在她身后。
见过她最狼狈的样子,像开在沼泽里的花。
风从她的脸上吹过,轻滑过耳畔,带着点阵阵清香。
指尖微动,脱力放下。
指腹摩擦出痒意。
两人之间像隔了张隐形的网,将人拉回各自的位置。
他们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没有明确的未来就不该给对方希望。
祁盛嗓音微哑:“我会解决掉所有的一切,你一定会走出霖城。”
亲耳听见还是有些懵,这一刻来得太快,他们还有很多事没尝试过。
一腔春心懵懂忽然被戛然而止。
那种闷闷的钝痛缓缓袭遍全身,藤曼似的延申进骨缝,肆意疯涨。
她唇色有些白。
还是没骨气的问了一句。
“你呢?”
“嗯?”
“你会过得好吗?”
沉默了一会,他开口,很轻:“会。”
温浔释然的笑了笑吗,“认识你,我很开心,祁盛,希望你以后过的比现在好...”
她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祝福的话,喉咙都有些干了,旅客越来越少,风雪渐大,云雾山快要封山了,他们得敢在之前下山,她声音低下来,故作轻松的轻声问了句:“以后还会见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