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分明上一刻傍晚的斜阳还在天边融化,转瞬之间,倒影着余晖的豆大雨点,就拉着黑夜的序幕降临了须弥城。
雨来的猝不及防,原先放课时分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慢慢悠悠地顺着阶梯漫步闲聊的教令院学生们,顿时作鸟兽散。
持续了整整一周的好天气,在密集的雨点和滚滚的雷声来临的时刻荡然无存。
学术长袍毫无防备,被连成帘幕的雨点浸的湿透,冷意顺着衣袂缓缓地蔓延。
这天气,是哪个家伙在水龙的山泉里加洋葱汁了,还是给水龙的晚餐加椰炭饼了?
不少教令院的学员一边在心底暗暗咒骂着,一边将各式各样的书卷顶在头上遮风挡雨,逆着风向向着须弥城的四面八方散去。
很快,原本还熙熙攘攘的教令院门前,除了雨滴溅起的水花,就只留下一片空荡。
世界慢慢地静下来了,除了几个落单的学者,稀稀落落地走入街道的人流之中。
一个潮湿的雨夜,又有什么比得上暖烘烘的壁炉和一碗热汤更能抚慰人心呢?
学院里的灯光一盏盏熄灭,与之相对的,是柔和的浅黄色灯光透过房屋窗棂之间的缝隙,为冰冷的雨点镀上一层暖色。
下雨了,天黑了,游子啊,该回家了。
家?可是……她的家,又在哪里呢?
蓝发的少女静静地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雨在夜里奏鸣,看着教令院的人潮无边地散去,看着黑夜里,点点灯光晕染着城邑。
透过雨幕,那所孤零零的房子矗立在灯光之中,它的黯淡,便也显得格外突兀。
它就像一个游离在世界之外的幽灵,一个丢弃在雨夜里的,过时的布娃娃。
破烂,陈旧,看着橱窗里精致的洋裙,身上的脏污和水渍,却怎么也无法沥干。
珐露珊自嘲地笑了笑,就像,她这个被时间的恶劣玩笑遗弃在百年之后所谓前辈。
那所矗立在街边的小楼也不是她的家,仅仅……只是赖以她栖身的住所罢了。
百年前,她曾有一个温暖的家,有抽烟斗父亲,有总是在厨房中忙忙碌碌的母亲,有塔米米,有导师,学生,有二三好友。
但,性情淡薄的少女却从未珍惜这一切,幡然醒悟之时,百载光阴已弹指而过。
故人的音容笑貌,也只能永远留在她的记忆中,伴着酸涩和愧疚去回味了。
但,命运总是公平,她也还是幸运的。
在她从陌生的时光里醒来的时候,有一位少年不期而遇地闯入了她的生活。
“早上好,珐露珊甜……前辈!”“欢迎回家,珐露珊甜……前辈!”“甜……”
那一声声毫不尊师重道的称呼唤醒了一个世界,也构成了她在此世的所有记忆。
后来,他成为了珐露珊前辈在此世的第一个学生,也是……唯一的一个学生。
他或许轻浮,或许怠惰,或许不那么符合她心目中的学生标准,还不尊重前辈。
但不可否认的是,因为他,这个世界才慢慢地有了属于珐露珊的一席之地。
说是师生,说是前辈,但实际上,从修理塔米米到争取研究经费再到安排住所,衣食住行,都是他在为她贴心打理着一切。
或许就是在从他手里拿到钥匙的时候,她才对这个世界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归属。
而这脆弱的联系,也仅仅系于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