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七十章 礼下庶人,刑上大夫(第2页)

    剧匮这时候才说道:“我们太虚阁打算在这里讲点道理……总该人都到齐。心里有什么想法,要论是非曲直,也好锣对锣,鼓对鼓,丁是丁,卯是卯。”

    孝之恒正要说话,礼恒之伸手拦住了他。

    这位崇礼者温吞地笑了笑:“在天下第一书院里升堂,将司马衡和左丘吾都丢进笼中,为阶下之囚……自今日起,整个现世都要重新审视太虚阁了。”

    “太虚阁从建立之日,便受天下审视。”剧匮不为所动:“我循法而行,若有谬失,是我之错,我自承之。但钟玄胤生死未知,此间真相未明,我们必须要多看看。先生……尽量理解。”

    礼恒之笑容不改:“若难以理解呢?”

    剧匮看着他:“也要接受。”

    “既然情况这么不明朗,那是不是还要把我们关起来啊?”孝之恒难抑不满,森森地问。

    李一低下头来,隔着凉亭之顶,目光落到了他身上:“这算是你的请求吗?”

    “放肆!”孝之恒怒不能遏。

    这些个年轻人,才证道真君多少年,安敢如此狂妄?须知绝巅之林,亦有高低。世之极限,也有深浅。

    怎能把他们书山老儒的斯文有礼,视作软弱退让?

    “多少年不下山,人间仿佛回到了蛮荒!”孝之恒错牙厉声:“礼崩乐坏,无怪乎魔生人心!”

    怒声起而文气翻,雷火发而天地改。他的力量不只体现在言语的批判。

    他要重建伦理秩序,修改这黑白法界。他要拆了这公堂,竖起儒家之衣冠。

    他要……他纵身疾退!

    他这边才刚刚一个起手,还在感受法家真君所制定的秩序,李一的剑已经当面!

    这是世上最快的剑,只要还在现世的范围里,就不可能快得过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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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换而言之……非超脱无以争先。

    书山上走下来的老儒,也不能例外。

    孝之恒来时是走出礼恒之的影子,退时一步就落到了虚空中。

    可是虚空骤然间塌陷了!

    秦至臻一只手还在接左丘吾的时身,一只手遥对着他,合拢了五指。

    恐怖的向内吞噬的力量,无所不在地纠缠着孝之恒,撕扯着他的道身!他只能挪身再走,凭借无上儒法【快哉风】,跳到了连空间都不存在的虚无里——可以视为勤苦书院这部史书里,某一页撕掉之后所形成的空隙。

    历史被撕掉,时间不存在,空间也被秦至臻毁灭了。

    而茫茫无所有、这个时空片段里已经毁灭的一切里……却骤然睁开一双血色的眼睛。

    毁灭之瞳将孝之恒映入了眼帘——

    孝之恒回身欲走,却只见璨光茫茫。那柄从未离开的剑,撕开了他驾驭的快哉风,撞在了他的身上,将他撞进毁灭之瞳里!

    这场交锋发生得太快,胜负也体现得太快。

    从始至终礼恒之都不言语。

    剧匮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礼恒之微微一笑,主动将礼靴抬起,令黑白法界自然地抹掉那半寸脚印。而后才问道:“太虚阁在这里主持公道,论诸方对错。诸方……果真都到齐了吗?”

    剧匮古井无波:“左丘吾先生的真身,还冻在意海冰棺里,由姜阁员亲自看押。”

    礼恒之‘噢’了一声:“我说怎么寻不见。”

    又道:“你们的动作太快,下手太果断,使之两身分隔,无法巅峰,而后囚子入笼……左丘吾也算是阴沟里翻船了。”

    剧匮淡淡地道:“你把意海说成阴沟,有人会不高兴的。”

    礼恒之哈哈一笑:“诸君都是当世豪杰,时代骄子,谁会这样小气?”

    剧匮看着他腰间的苍壁:“先生掌儒家之礼,身上只戴了一枚礼天的玉——那人托我问你,他见过一个配六礼玉的,不知你是否认识。”

    礼恒之沉默片刻,苦笑道:“世间学礼者,只有走到最高处的人,才能眺望许怀璋的背影……祂虽不知我,我岂能不识祂?”

    许怀璋是仙宫时代的仙师,是道门的天师,也是儒家的礼师!

    礼恒之身为儒宗二老,书山上一言九鼎的人物,【子先生】不出,几乎就是他和孝之恒做主。他可以说是当世对于“礼”的修行里,最权威的那一个。

    可他的腰间,只能配一枚礼玉。不是他独爱苍壁,是他的修行只到这一步。

    许怀璋为仙人定矩,为仙道制礼,使人间有序。学贯道儒,自开仙路。是一个繁盛时代的先启者,岂是今天只能坐在书山皓首穷经的老儒能比?

    “若有许怀璋的更多消息,不妨略作交流。”剧匮说。

    “未知他和许怀璋,是什么关系?”礼恒之问。

    剧匮看着他,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自问是古板固执之人,在阁内常觉跟不上时代,总是慢人一步。先生坐在书山上,果真只读经典,都不低头看看山下的人间吗?”

    “当代财神同他同修【如意章】,咒祖和他共参【万仙章】,黎国天子与他分享【长寿章】……”

    他问:“你说他跟许怀璋是什么关系?”

    礼恒之默然。出于某种特殊原因,他已隔世多年,大略知道一些太虚阁的情报,也是下山前大略扫视的一眼。剧匮所说的,的确是他不知道的。

    他叹了一声:“原是当代仙帝!”

    “什么仙帝?”虚空忽然撕开一道天隙来,咕哝声也从中响起。

    自这天隙之中,走出一个金错红的身影。

    身上的金色红色,已分不清是衣色还是血色。

    他的嘴里咬着天骁刀,血液在刀脊上流动,声音也因此有些含糊。

    他的右袖空荡荡,犹挂武服丝缕的断臂,就夹在左边腋下,从创口来看,是被生生撕扯下来,肉芽犹在扭曲。

    左手垂而下张,抓着一颗不断嘶叫、不断变幻、张嘴吐出无数生灭字符的脑袋……圣魔的脑袋!

    他的武服还被撕下来好几条,搓成了一条绳子,就绑在他的腰上。绳子勒得有点紧,更兼武服残破,故能隐见腹肌分明……金血似流沟渠中。

    绳子那头……则系着一尊鸟首人身的壮汉。就这么拖在地上,撞天隙、碾虚空,磕磕碰碰地过来了。却还呼呼大睡,鼾如雷霆。

    “心真大啊……”

    他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抬脚将那颗圣魔的头颅踩在脚下,然后以解放出来的那只手,揪住了这尊卞城阎君,一把丢给了秦至臻:“你的鸟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