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格拉夫代表胜利方拿到一份,并宣布带到安茹永久保存。
雷登修道院宣布永久保存疑问。
最后是失败者诺米诺伊,他宣布永久保存文件,至于究竟如何妥善保存,那就是永久性封藏咯。
第二次布兰之战至此结束,打扫战争的工作也从现在真正的开始。
放眼望去,那被树林包围的战场到处是如枯枝般狰狞的死者,血迹已经凝固,与泥土混在一起,空气中还是弥漫着浓厚的腥味令人倍感不适。
逃跑的雷诺已经被定义为动乱魁首,此人无路可逃,最终一定逃回其赫伯格伯国的核心区,一个名为瓦纳斯的城市。事情反而因此变得见得了,无论雷诺逃回去作何选择,如今即以定下组成联军灭亡赫伯格伯国的计划,雷诺本人的生死仔细想来已经不是特别重要。
雷诺当然可以逃进山林,过上如野兽的流浪生活。他留在老家的一切财富、家眷都成了砧板上的肉,绝望等待联军联合攻击。一个最终丧失一切的贵族,活着也等于死了。
战场扔给诺米诺伊,被释放的布列塔尼战士开始掩埋他们的同胞。
简陋的铲子挖掘土坑,死者随随便便就扔了进去,层层叠叠直至要溢出墓冢。至少在掩埋过程中雷登主教在为死者做最后告解,这样所有的灵魂都将去往天堂,活着的人也都安心了。
自从签署条约诺米诺伊就被当即释放,他可以自行决定自身去留,哪怕掩埋完死者立刻撤军也好。因为一场大战后有太多事要做,就算联军计划进攻赫伯格伯国算总账,军队必须经过一番休整再行进攻,按照雷格拉夫的估计,己方至少要修正两周时间,进军计划也就拖到了十一月末。
或是因为掩埋死者是个大工程,又或是还有别的要是,看起来诺米诺伊并不打算短时间离开。
对于诺米诺伊,仅仅是继续战争就有大量事务要谈,结盟后的布列塔尼要征召多少战士出战,击败赫伯格的核心城市后怎样处理,如果抓到雷诺如何处置……甚至仅仅是发起进攻就有得详谈。
随着他发现了自己儿子的尸首,一位老父亲顿时跪在地上痛苦流泪。诺米诺伊哀叹儿子死得过于壮烈,论及对胜利者的仇恨已经没有了。
埃利斯波的胸前尽是致命窟窿,证明着勇士在厮杀中牺牲,胜利者没有破坏尸体,反观兰伯特父子死相极为凄惨。
诺米诺伊默默收殓儿子的遗体,也许可以将埃利斯波的尸首运回山区,他审时度势没有这么做,而是为儿子开辟一个小墓穴单独埋葬,以便未来局势稳定后,将遗体运回去再行安葬。
甚至诺米诺伊也不知自己的未来,就算与胜利者签订了《和平条约》,当获悉惨绝人寰的大败后,其他的布列塔尼贵族是否承认“条约”还是未知数。儿子虽死,至少已经有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孙子卡南和孙女科尼非常年幼,孙女可以立刻许配给某个贵族不至于遭遇伤害,倒是孙子……年幼的卡南什么都不懂,一旦自己突然死亡,卡南又当如何呢?
以自己的年纪已经无法想得太长远,诺米诺伊只能专注于眼前的事务。
雷格拉夫顾不得这个战败的男人,布列塔尼人在掩埋尸体,麦西亚联军更是要直扑破落的布兰城堡收拾残局。
就在布兰,无数乌鸦遮天蔽日,其中还夹杂着一些秃鹫。地面上,一群狐狸肆无忌惮啃食尸体,连棕熊和狼都跑出了凑热闹。军队闻之色变,行进的大军裹足不前。
仿佛本地森林的所有野生动物都蹿了出来,战场遗体成就了动物的狂欢。目睹一片地狱景象的战士们是崩溃的,威伯特还想找到父兄的躯体后与黔首拼合,最后以完整形态运到雷泽城的贵族公墓安葬。
“我们还能找到完整尸体吗?到处是野兽乌鸦,只怕……只能看到一些白骨了。”威伯特驻足停留,绝望地摇摇头。
下马的雷格拉夫双手掐腰,眉头紧锁地注视山坡上的布兰城堡。他听到了威伯特的抱怨,随口叹言:“无论如何都要掩埋尸体。我们行动吧!但愿发生奇迹。”
嗜过血的乌鸦变得危险,一些乌鸦更是狂到袭击活人,而这恰恰证明它们是“地狱使者”。
麦西亚军中的弓弩手也不惯着这群恶鸟,猎人射杀了一些鸟,大量战士就地点燃篝火,尤其砍伐松木制造特别呛人的烟尘,将讨厌的鸟兽全部赶走。
到最后威伯特也没有找到父兄遗体,却惊讶地看到布兰城堡里集中了数百具尸体。很难解释这里曾发生过激烈大战,因为大量战士明明就是被杀死在床铺上。
按照诺米诺伊浅显透露的情报,他们经过漫长围困终于耗得城堡爆发瘟疫。惊觉这一点威伯特就吓得连滚带爬到山坡下,其他搬运尸体的战士也都停手集体下山了。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瘟疫,布兰城堡的战场一定被魔鬼诅咒了,在阴冷肃杀的深秋打扫战场,一旦中了魔鬼诅咒一定会病死冬季的。
联军战士恐惧挨了诅咒,或是把瘟疫带回老家,刚开始不久的布兰城堡清理工作戛然而止。因为,所有战士都被吓坏了,雷格拉夫也恐惧这个。
篝火劈啪作响,埋尸到一半完全停止,围着篝火休整的军队都想着回家,雷格拉夫顺应大家的意愿,也参考威伯特的态度,决定明早立刻折返。
威伯特不可能找到父兄的尸体,因为雷诺做得很绝,死者的身躯被扔到篝火里烧成灰烬,现在装在木盒中的头颅就是最后的遗体了。
他们在布兰城堡短暂独留就向南特城折返,中途理所当然遇到快结束埋尸工作的诺米诺伊。
几天前杀得难解难分的两军现在终于可以和平相处,或者说被缴械的五百余名布列塔尼战士已经丧失一战之力。
诺米诺伊浑身泥土,邋邋遢遢地站在路边麻木地看着飘扬旗帜的麦西亚军逐渐逼近。骑马的雷格拉夫路过战败的老国王身边,后者没有行礼,他也无所谓了,所以俯身问道:“你们的事情解决得差不多了?”
“如你所见,道路两旁已经是我们的公墓。但愿,新的南特伯爵可以接受我们在他的领地建公墓。”
威伯特听到了应声回答:“当然可以。他们已经战死,我许可他们在此长眠。诺米诺伊,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对呀。你要回去了?”雷格拉夫顺势问道。
“回去?”诺米诺伊苦笑一声,“现在的我没有颜面回去。”
“我们已经结盟,我不会再让你颜面扫地。”
“呵。怕是留在后方的贵族们获悉我的战败,他们会生吞活剥我,还要拿我的家人开刀。”“如何?”雷格拉夫听得出话里有话。
“我改主意了。既然我们结盟,就容许我带着剩下的军队去南特。等到你决定对雷诺下手的时候,我就带上这支部队参战。”
“区区五百人,而且被我缴械……”雷格拉夫撅起嘴巴觉得很不靠谱。
“我不求你什么。我的确不能立刻回到布列塔尼,也许我该明年春季再回去。到了那个时候我可以对族人说,是可耻的雷诺背叛契约发动偷袭,很多战士潦草死去。倒是我与你们结盟成功反杀了雷诺,我想……只有这样做我的家族才能幸存。”
老人家的说法有些道理,至于雷诺。按照贝孔的说法,真就是战场上一念之差让那小子跑了,早知道逃跑的骑兵队是赫伯格播剧,自己肯定要组织一些骑兵抓紧时间追杀。
没有发动追杀是遗憾的,此事却也证明了雷诺就是个懦夫。既然敌军是懦夫,向他开战的话估计也不会付出多少代价即可速胜。
发现敌人位置才能发动强袭,当前的情况是,年轻的威伯特并不清楚赫伯格伯爵的御所与核心统治区的防卫,雷格拉夫与布鲁诺就更一无所知了。
真正能明白方位者就是诺米诺伊,指望战败士气崩溃的五百个布列塔尼战士打仗不可取,雷格拉夫觉得诺米诺伊可以真心合作,那些士兵绝不可能与自己人合作,分发武器再武装或许不必担心这群人不开眼的背刺,夺路而逃多半肯定的。
雷格拉夫想了想,也征求了威伯特的意思,于是决定带上战败的布列塔尼军返回南特。
就这样,诺米诺伊还是来到了他曾心心念念的南特,却是以战败者兼新盟友的身份尴尬地抵达。
被缴械的布列塔尼人不能在南特白白吃干翻,正好本地居民需要大量的木材过冬,五百多名劳动力就在南特步兵的监督下,充当伐木工、搬运工运输木柴了。
唯独诺米诺伊成了贵客,南特大主教赫伯格终于见到已经上了年纪的诺米诺伊,也见到了很多年没见的雷登主教康沃因。由两位高级教士的保举,诺米诺伊乔装成僧侣住在南特城内的修道院。
峥嵘岁月暂告一段落,待到月底战争重启。
刚刚回到南特的威伯特第一时间宣告了他的胜利,面对民众自然也隐瞒了战败的诺米诺伊已经乔庄僧侣潜进南特城。
威伯特走上龙头战船迅速渡过宽阔的卢瓦尔河,站在修道院高处的诺米诺伊,以全新的视角观摩如宽阔大河,还有正在河面游弋的诺曼人船只,眼睁睁地看着一条长船冲向对岸。
“海一般宽阔的卢瓦尔河,就算我胜利了,我要如何快速抵达河对岸呢?那边的土地已经永远不可能属于我……”越是眺望越揪心,诺米诺伊撤了回去。
在雷泽城,威伯特迫不及待宣告他的胜利,也公开宣扬父亲哥哥的确战死。为了确保死者的体面,头颅干脆安置在两具完整的木棺中,大量空间用茅草塞满,对外宣称死者是完整下葬的。
他可不想嫂子彻底悲痛欲绝,明明嫂子已经在痛哭流涕了。趁着嫂子伊塔绝望时刻,已经贵为伯爵的威伯特立刻展开行动。到底威伯特是兰伯特的亲弟弟,兄弟俩的年纪差距并不大。
伊塔也从未讨厌过自己的小叔子,还有在整个战争中,到底小叔子为死去的所有南特战士报仇了。
伊塔已经没有遗憾,如今前往女子修道院隐居就是一个体面的结局。她打算把孩子委托给威伯特抚养,岂料并未婚配的威伯特鲁莽地提出婚姻。在短暂的震惊后,聪明的伊塔审时度势,最后狠下心来:“只要教会承认。”
不过轻狂的威伯特正处于人生巅峰,教会同意需要走个流程,那其实他能等的?在嫂子松口后,他当晚就取代了死去哥哥的地位。伊塔没有办法,半推半就的接受了事实,于是对于威伯特,大侄子哥赫尼尔摇身一变也就成了养子。如此一来哥赫尼尔丧失了爵位继承权,除非伊塔在未来人生岁月里无法为威伯特生育至少一个健康的男孩。
所以,他在河对岸的雷泽城待了整整一周的时间,料理父兄后世实则仅用了一天时间,剩下的日子都在和嫂子凑在一起。他毕竟二十出头力大如牛,参与巴黎之战、去过兰斯见证加冕,还在决战中杀了布列塔尼军五千人,傲慢的青年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固然有很多吹牛成分,伊塔听得愣神,她实在想不到那个被老兰伯特派去外地打仗的小儿子竟是盖世英雄,然后觉得自己现在的行为并不算可耻了。
一周之后,威伯特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南特城。
雷格拉夫与布鲁诺对那小子在雷泽城做了什么心知肚明,实在不能说那家伙光明磊落,可以作为军事盟友,真的不能深交。
在此期间,隐藏身份的诺米诺伊已经告知雷格拉夫有关赫伯格伯国的事情。他提到了瓦纳斯城,以及城外的巨大环形海湾莫尔比昂湾。
原来,在很久以前,罗马军队沿着海岸线北上,通过卢瓦尔河后就开始进入布列塔尼半岛,顺势就抵达了莫尔比昂湾。在高卢语言里,它是“小海”之意,海湾只有一个狭小进出口,内部是巨大的“咸水湖”,整体近乎一个潟湖。
它是非常好的船队泊地,罗马军团的三桨座战舰带着大量士兵进驻,一如很多城市起源于罗马军营,瓦纳斯城也就拔地而起了。
罗马帝国征服了当地的高卢人,不愿被征服者渡海逃到不列颠,与更早移民的近亲融为一体。结果五百年后,在岛上的高卢人被盎格鲁-萨克森移民不断攻击又逃回了欧陆。
布列塔尼人都是罗马化的凯尔特人,他们的大移民与法兰克墨洛温王朝扩张战争同时发生,双方解除就有了非常尖锐的矛盾,实力不济的布列塔尼时而臣服时而反叛复国。
原本布列塔尼人已经占领了瓦纳斯,但到了“矮子”丕平主政法兰克,他带兵杀来又占领的瓦纳斯。
瓦纳斯与南特并不远,通过勒东的桥梁即可连接,罗马帝国为两地修造了专门的道路,以至于法兰克骑兵可以快马杀到。每一次布列塔尼人想谋反,法兰克骑兵都沿着这条路进军。
瓦纳斯城是很重要的驻军地,长期以来也归南特伯国管理。然而南特陷入爵位争夺战后,难以调停的“虔诚者”路易干脆命令雷诺另起炉灶,于是以瓦纳斯城为核心的赫伯格伯国突然出现。该伯国的存在即恶心了布列塔尼,也恶心了南特,雷诺其人的存在就为了牵制,这样南特不能做大,布列塔尼如芒在背。
于是按照诺米诺伊的说法,只要占领与摧毁瓦纳斯城,雷诺活着也与死了无异。那家伙胆敢逃到布列塔尼,当地贵族均有权杀了他。毕竟当初结盟的时候雷诺只与自己结盟,大部分贵族不承认却也没有立刻否认。广大布列塔尼贵族对雷诺之流始终是不欢迎的态度。
至于莫尔比昂湾,以布列塔尼人的航海能力,想要划船行动是痴心妄想。尤其是在冬季展开行动,海洋会变得狂躁,除非是诺曼人的龙头战船,才可能顶住大海波涛。
其实诺米诺伊已经有了一些想法,他早就想除掉雷诺,奈何瓦纳斯城易守难攻。所以寄希望于和雷诺谈判,助其取得爵位后,按照条约布列塔尼兵不血刃拿回丧失近百年的瓦纳斯城。
现在雷诺一定逃了回去,两军想灭亡雷诺势必要强攻瓦纳斯城,布列塔尼军若能打攻城战早就做了,似乎麦西亚军很懂如何攻城。
诺米诺伊竭力强调莫尔比昂湾,就是为了引起雷格拉夫的思考。
果然,雷格拉夫捏着下巴,思考起船队强袭的经典维京海盗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