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元年 作品

第47章 决定放手

 褚昉仍旧握着没进胸膛的长刀,虽因他掌心的阻力没能一击必死,但没进去的深度和位置却也叫他不敢贸然拔出。


 方才,他的妻子想杀了他,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丝手软,没给他留一丝后路。


 他死在这里,甚至没有人会疑到她身上,只会认为他死于宫变,死于忠君,死得其所。


 她像之前料理表妹那般,一招制胜、一击必死!


 为何杀他?因为那些死士的话?


 以为他果真杀了周玘?


 原来,他若果真杀了周玘,她真的会杀了他报仇……


 她甚至没有开口问一句,她心里认定他记恨周玘,认定他会伺机杀了周玘。


 她从未信过他!


 他的承诺、他的努力,在她眼里一文不名……


 原来这些日子的重新开始、柳暗花明,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风一吹,就支离破碎地寻不见一丝影踪。


 “陆鸢,我放你走。”


 褚昉自言自语地喃喃了一句,只觉心口剧痛,似有一团火灼心燎肺,有什么东西翻腾上涌。


 他忽重重喷了一口血,眼皮沉了下去。


 临合眼,却朦朦胧胧看见陆鸢朝他跑了过来。


 影子越来越虚,辨不清是真是幻。


 一定是虚妄幻影……


 褚昉合上眼,彻底灭了这一丝幻影。


 “国公爷!”


 陆鸢跑近担架时,褚昉已彻底昏了过去。


 “长姐,将军让我把你送回陆家,你快回去吧,这宫里不比外面,回头让人问起你怎么进来的,让将军怎么交待?”


 贺震本来已经送陆鸢到宫门了,谁知她看见太子和周玘相伴入宫,怔了片刻,二话没说掉头就跑了回来,任他苦口婆心劝也没用。


 陆鸢道:“我自有说辞,你去忙你的事吧,国公爷受伤,我也得留下来照顾。”


 褚昉伤重,御医道十分凶险,不能耽搁,圣上遂命辟出一间平常议事所用殿宇,就近医治。


 几个御医、十数个宫人,各司其职,来来往往忙而不乱。


 陆鸢其实帮不上手,远远地站着,目光平静得有些茫然。


 他会醒来吗?


 那一刀刺下去的时候,她脑子空空的,确实想过要他的命。


 直到被推出去,她脑子仍旧嗡嗡的,看着他嘴唇在动,却没听到他说什么。


 原来是在交待贺震送她出宫吗?


 不是应该趁着还有一丝神智,指认她,送她入狱吗?


 难道他不明白,他若就此死了,只要她不主动认罪,没有人能奈何她么?


 甚至,只要她想,她可以安安稳稳继续做国公夫人,安享圣上给予的厚赏抚恤,既尊且贵,体体面面。


 这些,他都没有虑到么?


 他就没有一刻恨她,想置她于死地么?


 难道,他的身家交了出来,性命,果真也这般轻易地交了出来?


 可是他为何这么做?


 之前是软硬兼施,想留住她,可他都要死了,命悬一线,还有什么必要示好于她?还有什么必要软硬兼施,留住她这位妻子?他不是说过,他若身死,她自可归家另谋良缘,他就不怕,她果真归家和心心念念之人再续前缘?


 他之前明明那么不甘心,不甘心到即使知道她有心上人也威逼利诱不肯和离,今次,缘何就没有一丝不甘心?


 哪里不对,是她想错了他么?


 他不肯和离,不是因为不甘心么?


 御医们直忙碌到深夜才渐渐安静下来,却个个神色凝重。


 圣上和太子亲来探视,询问褚昉病况。


 御医脸色灰败,谨慎回道:“安国公伤口很深,离心肺很近,怕是凶多吉少。”


 圣上眉头一皱:“你们再费心些,把人给朕从鬼门关抢回来!”


 御医们噤若寒蝉,诺诺应是。


 圣上这才注意到远远站着的陆鸢,问:“你是什么人,缘何在此?”


 圣上虽去过几次褚家,对陆鸢这位安国公夫人却没什么印象,见她在此不由生疑。


 陆鸢刚叩拜下去,正要答话,听太子已替她回了圣上的话。


 “父皇,她是安国公夫人,儿臣想安国公伤重,总该有个家眷守着,遂接了她入宫。”


 圣上点头:“你虑的是。”又对陆鸢宽慰几句,交待御医尽心医治才离去。


 太子打量陆鸢一眼,又看看站在一旁的周玘,似是心有所虑,站了会儿,领着周玘也走了。


 走出一段,太子才问周玘:“你和安国公夫人,以前认识?”


 不然何故为了她,主动开口请他帮忙说话?


 他们今日不过在宫门口撞见了,连句话都没说,周玘却请他将陆鸢入宫的缘由担下来。


 周玘之前并没收到陆鸢失踪的消息,也曾疑惑褚昉如何知道长公主异动,还谋算的如此精准,直到在宫门口撞见贺震躲躲闪闪想将陆鸢悄悄送出宫去,细想之下,才有了些头绪。


 宫变凶险,褚昉不可能在此时带陆鸢进宫,那必是她之前已经被人挟持悄悄送来了这里。


 原来,这场扶植新君的宫·变,缘于冲冠一怒。


 周玘收回思绪,回答太子的话:“微臣与褚夫人曾是邻居。”


 “邻居?”


 太子年近而立,长褚昉两岁,约是自小经历过太多宫变动乱,性子本是沉稳,听到此话却还是不免驻足朝周玘看去。


 神情微妙地变了变,带着


 些探查意味。


 邻居这层关系,可深可浅,可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也可以打打闹闹,欢喜冤家。


 “只是邻居?”太子语气不明,听着有些严肃,又有些说不上来的随意亲和。


 周玘颔首。


 太子顿了下,压低声音说:“总之,你注意些分寸,安国公生死不明,你克制些,可别害了你那邻居。”


 更不要害了自己。


 周玘仍是颔首,其实不需太子交待,他的凌儿做事向来有分寸,不愿给他带来任何麻烦,绝不会在此刻与他传出不清不楚的牵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