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不犹豫地将牌压在赌桌上,拒绝荷官接过它,声音平静,却又带着点暗藏的杀意:“不用揭牌了,我认输。”
这局比赛已经必输无疑了,谢璟言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将牌完美地置换了。
船长无法出千是维斯纳亚默认的规矩,这个身份生来就是高贵的,自然不能与这种下流的玩法混杂在一起。
但他不是真的不能出千,而是不能在npc们的眼皮子底下,崩坏他们记忆中船长的形象。
一旦崩坏,角色直接ooc,系统亲自出手湮灭他的灵魂。
所以现在认输是最优的选择。
他话语落下,荷官几乎是怀疑自己的听力有没有出现问题,睁大眼睛看着何屿菩,声音轻道自己都听不进:“您......说什么?”
赌博大厅安静了几秒。
有个酒杯摔碎在地上,他们像是被按了开关,不可置信地惊吼了起来,纸币高撒、酒水倒晃。
疯狂而热烈地庆祝新生的神取得胜利。
“啊啊啊!”
“草,我都没看见他动,这是怎么赢的?”
“看见台上那个黑发的男人了吗?他就是全世界最强的玩家,是我的神,是我一辈子的神,我永远是他的信徒!”
“好帅啊妈的,我现在就把天灵盖掀开给您煲汤喝!!”
荷官颤抖着手,几乎是强忍着泪水涌出,尽力保持着专业素养,宣布道:“客人燕叁,扑克牌数为:方块9与黑桃j。”
“船长何屿菩,放弃揭牌,认输。”
“恭喜燕叁获得胜利,获得维斯纳亚之钥!而船长何屿菩被剥夺牌,为维斯纳亚黑户,连降两级,成为新的“狗”。”
身份牌与身份卡不一样,身份卡是玩家、的身份,而身份牌是玩家/npc的阶级。
分别是主人、平民、狗。
何屿菩被剥夺身份牌之后,仍然是船长,但阶级变成了狗,也就失去了在轮船的所有特权。
荷官红着眼眶,艰难地把维斯纳亚之钥递给谢璟言。
她很难过,但更难过的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漂亮主人沦落为狗。
荷官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怨恨地瞪着谢璟言。
谢璟言并不在意对方的敌意,只是看着偏头看着身份卡,有些不悦。
对方被剥夺身份牌连降两级后,他的身份依旧是何屿菩的狗?
那他算什么,狗中狗?
谢璟言神情有些微妙,但很快就敛起情绪,轻声朝对方道谢,姿态绅士而高雅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
算了,起码把谎言的漏洞圆过去了。
高台之下,玩家们争先恐后地涌到周围,抬头看着这个强大的男人,疯狂输出彩虹屁。
“原来您之前说的试探系统的底线是指现在啊。”
“您太厉害了,居然利用赌局逼系统承认船长是“狗”牌,从古至今第一人!”
“看他那个高傲的样子,以后还不得在公众场合对您卑躬屈膝,真是个做作的贱......”
何屿菩安静地坐在原地,将他们的污言秽语尽收耳底,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谢璟言也发现了,轻轻地瞥了玩家一眼,神色是前所未有的阴沉。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但那个玩家被吓得失声,视线开始昏暗,周围吵闹的声音陡然安静下来,天地间只剩站在台上低头睨着恶神。
玩家好似被无形手掌捏住了脖颈,连呼吸都不敢继续,最后谢璟言的沉冷眼神中,战战兢兢地在昏倒。
玩家们这才更深刻地意识到对方的强大,单凭气场就能碾死人,那个年轻貌美的船长是谢璟言的掌中物。
不是他们可以招惹得起的......
谢璟言扫了他们一眼,命令道:“到此为此,散会。”
何屿菩身上依旧是湿漉漉的,他的白发不再滴落水珠,有些湿润地依附在皮肤上,但风轻抚而过,还是能轻而易举地带走身躯的温度。
他的外套也被湿透的内衫浸到半湿了,起不了保暖的作用,娇贵的身躯冷得有些颤抖,光是看着就让人怜惜不已。
谢璟言虚眯了下眼睛,两三步走到何屿菩面前,伸手捏住他的衣角,将外套掀下来,另一只手往自己的衣物上伸去,想重新给对方换个外套。
何屿菩心底燃起无端的燥意,有些厌恶地往旁边一躲,避开了对方的接触,像是只炸了毛的小猫:“滚。”
谢璟言要笑不笑地看着对方,似乎是想对此嘲讽几句,但身份卡开始发红,似乎是想强行让他执行命令。
他皱了下眉。
连谢璟言都是刚才才知道自己跟对方还是主仆关系,更别提还是新人的何屿菩。
何屿菩可是个难缠的家伙,要是真的了这层关系还在,那他刚才的赌局白干了。
于是谢璟言在口头命令执行之前,用道具先传送把自己走了。
玩家都被谢璟言吓走了,npc也没有留在这里继续伺候的理由,所以宽敞的赌博大厅此刻成了无人之地。
何屿菩脑子有点昏沉,又开始控制不住地犯困了,他伸手揉了下太阳穴,白嫩的皮肤竟被指甲刮破了皮。
他放下手,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指尖。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原本平整的指甲,此刻变得长而......锋利。
困意几乎是突如其来的,何屿菩有些撑不住,便不再多想,凭着本能地行走。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走的方向是哪里。
所幸何屿菩半路被拦住了。
侍者当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提醒道:“船长大人,您现在被剥夺了身份牌,已经不是主人阶层了,不可以去原本的房间。”
何屿菩这才如梦惊醒。
原本的房间......他刚才下意识走的是船长专属房间?
阴冷的寒意从脚裸处传上,让他整个人都紧绷起来了,意识也开始变得清醒。
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他是真的凭本能走到这里的,还是有人在刻意引导?
或者不是人。
背后吹来一阵阴凉的风。
何屿菩强行镇定下来,但另一种情绪随之升起,漂亮精致的眸子微敛,似是无所谓地笑了笑:“那你说说,哪里是我该住的地方?”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攻击性,但熟悉他的侍者看出来了,何屿菩正处在盛怒之中。
侍者的头低得更下,声若蚊蝇:“底下舱。”
何屿菩像是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什么?”
侍者几乎要哭出来了:“底下舱!”
何屿菩弯起漂亮的蓝眸,唇角勾起温和的笑意,瑰丽的面容更有蛊惑性,冷嗤了声:“谢璟言,好样的。”
虽说他现在确实不太适合去船长专属房间,谢璟言算是在无意间帮了他一把,但这不是对方让他被迫住底下舱的理由。
那是“狗”们居住的地方。
何屿菩还没说话,身后的女声骤然打断他。
后面跑来一个侍女,身后还有两个拎着东西的侍者。
“船长大人。”
侍女奔跑过来,直到与对方看过来的眼神对视上了,才陡然记起要优雅的规矩,急速地用降下速度,差点摔了一跤:“燕叁客人说您今晚可以在他那住。”
何屿菩不知道谢璟言又想做什么,但他这次看到不会再配合了。
他走到侍女后面,抢过侍者手上的枕头,命令道:“带路,去底下舱。”
何屿菩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明目张胆地置气,但还是控制不住,由于身份卡的缘故,原主的性格对他影响太大了。
侍女睁大眼睛,底下舱的环境差到每位轮船工作者都知道,这绝不是他们娇贵船长一个待的地方。
她想出声劝阻,何屿菩的声音先行截断:“从今天开始任何人都不要跟我提起谢璟言,我没有这条逆狗!”
船长已经下了命令,侍女也只能强行将话咽入喉咙里,应声道:“是,主人。”
虽然何屿菩被剥夺了身份牌,身份低于这些轮船工作者,但他们依旧崇敬对方,因为何屿菩是船长,更是他们的主人!
这种服从与无端的亲近感,已经变成程序植入他们每个人的大脑了,几乎是刻在dna的本能。
何屿菩抱着枕头,乖乖地跟在侍者侍女的身后,往地下舱走去。
原主的身躯虽然有关地下舱的记忆,但都是从别人那听来的,没有亲自去过一趟。
何屿菩虽然知道那里环境很差,提前做了心理建设,但等到了地下舱后,还是不可避免地皱起了眉头。
地下舱没有任何窗户跟门,只能从偏僻处的阴暗走道进入,里面墙体基本都脱了皮,少部分还长着霉菌。
灯光昏暗,地底潮湿,到处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还他妈是个双人房!
侍女抱着行李,迟迟没有铺上去,似乎是不想自己的主人受苦。
她大着胆子道:“船长,要不您跟我换把吧,我那里好歹是个单人房,还有窗户......”
“维斯纳亚明文规定不可随意置寝室的位置,你忘了吗?”
何屿菩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声音却是带着点意外的柔软:“好了,这里我来处理吧,本来送我到这就不是你们分内的事。”
侍女还想说话,被身边的侍者拦着,只能边走边回头,泪眼汪汪地看着何屿菩。
船长虽然很严厉,但向来是护着他们的,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只要有玩家欺负他们,他从来都不会坐视不理。
脚步声逐渐变轻,何屿菩知道他们走远,叹了口气,开始给自己整理被褥。
然而阶梯处远处陡然含着怒气的女声。
“我今晚就去暗杀燕叁这个崽种!”
何屿菩:“......”
啧,谢璟言这条狗果然招人恨。
天已经黑了。
何屿菩自从来到维斯纳亚后,还没这么晚睡过,平时都是天还没黑就睡了。
他被褥铺到一半,就昏昏沉沉地沾着枕头睡着了。
另一位舍友还没回来,昏暗的房间只剩何屿菩一个人,安静得有些诡异。
这里的安静跟何屿菩房间里的安静赫然不同。
地下舱是带着些诡性的、死寂的安静,会让人控制不止地耳鸣,而船长专属房间确是温馨的宁静,若是仔细听着,还能听见浪潮波动的声音。
何屿菩睡得极为不安稳,在船上翻来覆去,明明是困得眼睛都粘上了,但却始终深睡不了,还能清晰地知道自己是谁,身在何处。
四处若有若无的窥视感在不停地加强,恶意像是把钝刀刺入骨髓,四肢控制不住地开始发寒,感官被无限放大。
但就是动不了。
房间内窸窸窣窣,声音逐渐逼近,最后落在何屿菩的耳垂处,集中起来的声音,像是往上面吹了口气。
何屿菩几乎整个人都要弹起来了,但四肢完全不受控制,似乎灌了铅,沉重得厉害。
黑暗中,冰冷的触觉攀爬上了他的后背,像是在蝴蝶骨的形状,缓重而轻佻的掠过,断断续续,引起一阵战/栗。
何屿菩不自觉加重了喘息,身躯微弱地颤抖着。他动不了,只能任由身后之物为非作歹。
是风吗?
疼痛感回答了他的疑惑。
尖锐的獠牙刺破了脆弱的后颈,但却不深入,只留下两个极小的伤口缓慢渗血,与白皙的皮肤形成强烈的对比。
性感而诱惑。
微弱的刺痛感直接让他燃烧起来了,身上热得厉害。
[敲你马,夺妻之仇不共戴天,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动我老婆,太暗了看不清啊!]
[靠,这是不付钱就能看的吗?]
[感觉小美人看起来有点不受用啊,他是不是睡太沉了,我现实中的身份是睡眠治疗师,要不送来给我看看?]
身后之物可看不见这些弹幕,他凑到了何屿菩的面前,凝视着这个年轻貌美的船长,情不自禁地低咛,虔诚而贪恋:“诺里斯(妻子)。”
熟悉的声音,如同惊雷在黑夜中响起。
这是那个最厉害人鱼的声音。
何屿菩瞬间清醒,猛然掀起眼皮,伸手往后一抓。
冰冷、坚硬、能微微反光。
何屿菩毫不费劲地认出这是鳞片,而后蓝眸中的晶状体变薄,平行光在视网膜聚焦,他看见了自己的手握着的是——鱼尾。
身后的人鱼怪物被发现了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有些困惑地蹭了蹭他的脸,越发得寸进尺,伸手揽过柔软的腰肢。
它有些恼怒,压制着自己野兽般的破坏欲,耐心地问自己怀中的小美人:“为、什么今晚不、来找我?”
怪物人鱼的中文并不标准,有种异乡的味道,分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来的,但声音却沉而低哑,像深海中微晃的浪涌。
底下舱的出口被关,早已跟外界隔离了,但此刻依旧能清晰地听到惊雷声,炸在了海面上,好似有神在发泄他的怒气。
何屿菩微微睁大眼睛,有些质疑此刻的真实性。或许是这几日用脑过度,实在太疲惫导致幻听了。
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告诉他,最好还是乖乖回答怪物的问话,不然,可能下次不比系统的灵魂湮灭好到哪里去。
何屿菩启唇,以弱小的姿态放低身后怪物的戒备心,声音极轻,带着少许委屈:“我的钥匙被别人拿走了,身份牌也被取消,现在没有资格进入那里了,只能呆在这个破屋子里。”
人鱼低垂着头颅,认真道:“我帮你夺回来,很快。”
他猛然靠近何屿菩嗅了嗅,皱了下眉,又补充了句:“我会、杀了你的小狗。”
谢璟言之前在房间内与何屿菩靠太近了,让他的诺里斯(妻子)沾染上了这个对方的味道。
这让它很不悦。
何屿菩试了下,根本挣不脱对方的束缚,他与这个怪物的实力悬殊实在是太大了,对方能轻而易举将他撕碎。
何屿菩像是只柔软的猫儿呆在他怀里,尽量放柔声音,犹豫地问道:“你为什么会上船?”
怪物人鱼说话越来越流利了:“你们不该往我的领地前进。”
何屿菩自然知道他指的是冰山:“你的领地?”
他佯装惊愕而仰慕的姿态:“你是那里的王?”
人鱼怪物很受用自己小伴侣的崇拜:“我是那里的王,你可以称呼我为阿里斯蒂德。”
他撩起何屿菩的白发,替他缠在耳后,试图学着温柔道:“只要你呼唤我的名字,我就会到你的身边。”
阿里斯蒂德没能掩饰住骨子里的野性,虽是保证性的话语,但却有种赤/裸/裸的侵略意味。
“他来了,我该走了。”
何屿菩怔了下,对方鱼尾一甩,整条鱼越过地下舱的地板,潜入深海,没有留下半分痕迹。
地下舱的出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楼梯尽头的光影投射道修长的影子,稳重有力的脚步声响起。
“嗒、嗒嗒。”
地下舱恢复了宁静,此刻脚步声被放大,每一声都像踩在何屿菩的心脏上。
何屿菩几乎有些绝望了。
不是吧,刚走一个还来一个?
男人的面容隐在黑暗中,看不清晰。
但对方劲瘦高挑的身躯,修长的手指勾着个食盒,隐约可看见上面清晰的指骨关节。带着股压迫人的劲。
谢璟言在原地顿住,视线锁在凌乱的床单上,瞬间意识到已经有“人”来过了。
“狗”的身份卡对他影响有些大,譬如他会对主人产生病态的占有欲,不可控地渴望对方关注自己。
前些日子何屿菩除了收集积分和睡觉,毫不吝啬地把所有关注都给了他,没有机会让他滋生这样阴暗的依恋。
但现在不一样了,第三者来了,
谢璟言指骨关节猛然收紧,漆黑的眸底掠起铺天盖地的杀意。
阿里斯蒂德,是时候该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