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余舟 作品

第110章 光 元光前夕。(第2页)

 


    尚谨听完连表情都没变,只是安慰尚伯莹说:“母亲不必担心,一切都很好。”
 


    “我们不过是个小人物,或许太皇太后只是感慨罢了。”
 


    “我又没挡别人的路,以太皇太后的地位和品性,总不至于我好好走在路上便踢我一脚。”
 


    “是我太紧张了,这还是头一次见到气场如此厉害的大人物。”
 


    尚伯莹也见过刘彻,但是刘彻跟卫青尚谨在一起向来都是没什么架子的,她几乎没感受到过刘彻给人压迫感。
 


    她似乎骨子里就不喜欢别人高高在上的看着她,皇帝也好,太皇太后也罢,要是摆出高高在上的恩赐模样,她都厌恶得很。
 


    刘彻觉得最近自己也太倒霉了,肯定是跟火犯冲,都想去算算命数了。
 


    先是二月的时候,辽东的高庙发生了火灾,接着四月高祖陵寝的便殿又失火了。
 


    他本来不觉得有什么,结果有人呈上了一份文书,是江都相董仲舒所写,竟认为这是上天让他要反思自己的过错。
 


    他气急败坏,虽然这两件事确实糟糕,但跟他有什么关系?最多也就是底下的人没有好好看守。
 


    刘彻还不知道,自己摸到了历代帝王应对“天人感应”的精髓。
 


    “难怪陛下这几日心情不好。”尚谨笑眯眯地看着刘彻,“可是陛下觉得,董相国图什么呢?”
 


    卫青也在一旁劝说:“陛下,他不过是急于应证自己的学说,读书人一根筋也很正常。陛下看重他,何不提点几句?或是略施惩戒即可。”
 


    尚谨附和道:“是啊,这文书是偷来的,本就不是光明正大的事情,要是因此严惩相国,反倒惹人非议。”
 


    刘彻是个听劝的人,至少对上卫青和尚谨,他还是很听劝的。
 


    最终选择敲打了董仲舒一番,又着了五日的素服,以表反思之意,因此还被不少人夸孝顺。
 


    建元六年,五月丁亥。
 


    权倾朝野的窦太皇太后合上了眼,临终时,她将自己所有的财物都留给了刘嫖,这是她对女儿最后的庇护。
 


    刘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没了父亲,没了弟弟,如今连母亲也失去了。
 


    曾经不可一世的窦太主如今只是一个脆弱的女儿。
 


    她对刘彻的态度无形中多了几分尊敬。
 


    母亲先前字字句句的教诲,都是教她如何保全自身,其实她再擅长不过了。
 


    她一向很会打亲情牌,也很会平衡亲人之间的关系。
 


    好比从母亲偏爱幼子一直到刘武派人刺杀重臣,她都在母亲和两个弟弟之间斡旋。
 


    她是母亲最贴心的女儿,是可以让弟弟依赖的阿姊。
 


    尤其是刘武出生后,她与刘启的关系便更加好了。
 


    母亲偏爱刘武,她却更喜爱刘启。
 


    即使不为别的,只为她和刘启比之刘武多相处了七年的时光。
 


    但这并不妨碍她对刘武也很好。
 


    她实在不明白为何母亲会偏心到那种地步。
 


    要不是她从中平衡,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
 


    其实母亲说的道理,她都懂。
 


    她明白,日后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肆意妄为。
 


    如今天下的掌权者不是她的母亲了。
 


    母亲能掌权,除了能力,终究是因为她的儿子和孙子是皇帝。
 


    她能做人人敬畏的窦太主,除去大长公主的身份,还是因为有母亲在。
 


    而没了母亲,她只是大长公主,只是皇帝的姑母,她没有那份天然的权力来源。
 


    因此她必须改善和刘彻的关系,好在虽然之前有矛盾,但她和刘彻的关系还是不错的。
 


    母亲教给她的她一直记得,她清楚自己该怎么做。
 


    八月。
 


    一颗璀璨的星星拖着尾巴降临星空,自东而来,将夜空划成两片。
 


    这是尚谨等待了半个月的天象。
 


    二元以长星曰元光。
 


    这便是元光的由来。
 


    第二日,身在宫中的刘彻也听太史令汇报了彗星的事情。
 


    联系起前些时日得到的祥瑞白鹿,想起了刚即位的时候有官员建议以天上降下的祥瑞改纪年年号的事情,突然觉得这件事可以考虑一下。
 


    元光,昭示着刘彻正式掌权,将开创属于他的时代。
 


    他换掉了原本祖母一党的大臣,提拔了自己人,一切都在朝他预计的方向发展。
 


    身为东瓯的王,驺望一直觉得闽越人脑子有问题,好好的太平放着不要,天天挑事,总有一天要自食恶果。
 


    他们东瓯好好地待着,非要来打他们,害的大半东瓯人家破人亡。
 


    好在他们如今迁到了好地方,大家已经逐渐适应了汉朝的生活。
 


    不过对于闽越再次作死的行为,他其实是喜闻乐见的。
 


    于是当闽越兴兵攻打南越的时候,东瓯人在看热闹,等着皇帝重拳出击,治治这上蹿下跳的闽越王。
 


    真不知道驺郢是怎么想的,三年前觉得刘彻刚即位好欺负,偷偷摸摸想一举拿下东瓯,结果被大汉的使者给吓跑了。
 


    这回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南越王赵佗死了一年多,可以欺负欺负他孙子,又跑去攻打南越。
 


    这要是赵佗还在,估计给驺郢一百个胆子都不敢打南越。
 


    要知道说到底他们不过是大汉的藩属国,在自己国内再厉害,也是没有资格随意攻打另一个藩属国的。
 


    对于刚开始治理南越才两年的赵胡来说,闽越攻打南越可不是个好消息。
 


    他确实没有祖父的威名,自然很难震住其他人。
 


    但是没关系,他记得祖父的金玉良言,而且前面有一个标杆——东瓯。
 


    于是赵胡麻利地派人给刘彻上书,声泪俱下地控诉闽越,话里话外都是“大汉救救我”。
 


    “两越俱为籓臣,毋得擅兴兵相攻击。今闽越兴兵侵臣,臣不敢兴兵,唯天子诏之。”刘彻轻点“藩臣”二字,眼中尽是寒意。
 


    赵佗很早就知道南越的实力不足以与大汉抗衡,他自己也老了,自然是和大汉拉近关系。
 


    当然,这关系也不能太近,注定不好把握这个度。
 


    赵胡即位后也是乖觉的很,比起天天搞事情的闽越,南越这几年都显得很乖巧。
 


    上书所言更是把自己说的弱小可怜又无助,连不经过大汉允许不敢反抗这话都能说出来了。
 


    刘彻自然也不会坐视不管,他的算盘打得噼啪响。
 


    他极为高调地赞赏了南越,立刻派了两位大将去征讨闽越。
 


    王恢和韩安国兵分两路,一路自豫章出征,一路自会稽走水路。
 


    两位将军摩拳擦掌,准备好白赚军功,绝不让刘彻失望。
 


    结果走到半路,连山都还没来得及翻,海都没来得及下,驺郢的弟弟驺余善就献上了驺郢的项上人头,以此投降,请求放过闽越。
 


    王恢和韩安国傻眼了,这是什么套路?上次严助也是还没来得及打就收到了投降的消息。
 


    没有人能在闽越投降前攻下闽越?
 


    既然怂的很,能不能别天天打这个打那个?
 


    大汉的兵马粮草也是很珍贵的。
 


    他们只好收兵,班师回朝。
 


    得到战报的刘彻也是无语至极,这个驺郢到底脑子里在想什么?不过这下也不用知道了,希望驺郢的弟弟别跟驺郢一样蠢,让闽越安分一点。
 


    刘彻看向严助,将战报递给他:“严助。”
 


    “陛下。”严助知道自己又要被委以重任了。
 


    “闽越这件事也算是平了,你作为使者,出使南越一趟。”
 


    好事做了,现在该收点好处费了。
 


    南越都城,番禺。
 


    严助带着模拟过千百次的笑容,看起来很是和蔼可亲,任谁看了都以为他心情好。
 


    只不过要是会稽的太守在这儿,看到他这么笑,估计早离他三丈远了。
 


    赵胡对着严助,或者说严助所代表的刘彻行了大礼,连磕了好几个头,再抬起头的时候,头都给磕破了。
 


    看起来非常恭敬,似乎是真的对汉廷感恩戴德。
 


    “天子为臣兴兵讨伐闽越,臣万死不足以以报德!”
 


    严助不紧不慢地扶起赵胡,并在内心攻击了赵胡的名。
 


    真是对得起这个“胡”字,跟胡人一样,贼得很。
 


    别看赵胡规规矩矩,低眉顺眼地跟个仆从似的,其实嘴里没一句实心话,一直顾左右而言他,严助也就陪着他耗了一整天的时间。
 


    他倒要看看赵胡还想怎么办,真以为他们那么多兵白出了?
 


    没想到赵胡是真的油盐不进,但是严助又不能直接把赵胡打晕送去长安,于是他另辟蹊径,走起了春秋战国的老路子。
 


    果不其然,赵胡在大汉威势之下,只能答允送他的太子赵婴齐到长安去充当宿卫。
 


    说是担任官职,服侍天子,锻炼实力,实际上就是好听点的质子。
 


    赵胡咬牙切齿地露出笑容,反观严助一点都不着急。
 


    赵胡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劝说道:“严使君在此多日,臣担心陛下催促,还请使者先带着婴齐去长安吧。”
 


    说罢他抹了一把眼泪:“南越刚刚被侵略,我一定连夜收拾行装,去长安朝见天子。”
 


    严助盯着他的眼睛似笑非笑地说:“那南越王可要快些,莫要被无关紧要的事情慢了时日,不然我也不好复命啊。”
 


    “这是自然!”终于要把这尊大神送走了,赵胡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严助离开不到一个时辰,南越的大臣就来劝赵胡了。
 


    “大汉虽然出兵攻打闽越,诛杀了驺郢,但也是对我们的警示,不可不防。”
 


    “是啊,先王曾说过,我们对待大汉天子,只要不失礼便好,但绝对不能朝见天子。”
 


    “若是这一遭去朝见天子,恐怕是回不来了,到时候南越便要亡国了啊!”
 


    “我都知晓。”赵胡心知肚明。
 


    于是他就说自己病重,和汉廷极限拉扯,最后还是没去长安朝见。
 


    “病了?把小谨派去,有病就把人温柔地绑到长安来,没病就打一顿再绑到长安来。”
 


    尚谨不知道怎么的想起了曹操和华佗的民间故事。
 


    赵胡预料的不错,刘彻确实想要趁机对赵胡做点什么。
 


    不过如今影响不大,太子人质在手,他可以暂时腾出手想想其他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