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厅一时肃静，过了一会儿，向妈妈道：“姑娘要去看看老太君新挑选来的庄头吗？”



    “不去了，祖母挑的定是好的。”



    向妈妈几次动唇，又缩了回去，一时屋内又冷了下来，顾明月看了她一眼，端着茶盏轻轻吹着茶水，浮春立马领着屋里的丫鬟出了内厅，连同前厅洒扫的丫鬟也都领了出去，留了个阿朝在里头侍候。



    原本夏荷是不愿走的，只是碍于向妈妈的淫威，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福身退了出去，人至屏风后，便哭出声来。



    “夏荷这孩子心气太急，既不如浮春稳重，也不如阿朝懂事。”



    “她年龄尚小，心浮气躁也是难免。”



    “年龄尚小？我记得她前年就及笄了，寻常人家都该是几个孩子的娘了，您不该太娇惯了她。”



    顾明月嗯了一声。



    “这些我都明白，只是她们自小便被祖母安排来服侍我，同我一起长大，咳咳咳……我就想对她们好些让她们自由些，否则日后为人妇为人母，又不知会被多少琐事束缚着。回顾半生，竟无半分甜意，岂非太惨？”



    夏荷虽然娇纵，却会做她爱吃的点心，记得她爱穿的花色，有危险的时候第一时间冲出来保护她，所以顾明月也愿意宠着她。



    向妈妈却摇了摇头，“万事皆有礼法，主子若不像主子，婢女不会像婢女。家里也就乱套……”



    “向妈妈，你刚刚想说什么？”



    顾明月出言打断。



    “好吧好吧，我不说她了。”



    向妈妈起身坐在顾明月身旁，四顾环视一番，才低声道：“小姐，前几日司正司来回话，说死的那些蛮子是从凤陵来的。还有庄里的小厮，仵作验尸时，老婆子也远远瞧了几眼，肚子里的蛇都还在动，还是活的！我如今想起都忍不住发寒。想来是那厮发现了蛮子做什么，才会遭此毒手。唉……这雅庄远在京郊，十里八村的没个像样的人家，拖着两个孩儿死在路上都未可知，实在不宜久居，您还是快些收拾了同老婆子回顾家吧。”



    顾明月沉默，似乎神出，过了半晌才道：“我明白，只是怕父亲不肯原谅我，也不想祖母夹在中间为难。”



    “这，事情过去这么久，表小姐也已经生龙活虎，能吃能睡的，您又何苦郁结于心，自我折磨？再说父女之间哪有隔夜仇的。”



    说罢她看顾明月手放于双膝轻柔着，一时眼角湿润，不禁问道：“姑娘的膝盖还在疼吗？”



    顾明月笑了笑，“不疼了。”



    阿朝做茶的手一顿，皱眉道：“这几日下雨，小姐分明还疼的睡不着。”



    “多嘴。”



    “你去外头伺候着。”顾明月轻斥。



    “你也别怪她，主子受了委屈难免想申辩两句来，今天若不是她说，你也不会同老婆子说实话。”



    向妈妈掏出手绢拭了拭眼角，“是我的错，问了不该问的，让你伤心。”



    顾明月捂着嘴剧烈的咳嗽了两声，顿时脸庞通红，喝了几口茶水也才缓了过来，“我听旁人说过，母亲生我时难产而死，父亲挚爱母亲，心里怨恨我，才会弃了我……”



    “这是哪个贱蹄子说的？您告诉我，瞧老婆子去撕了他的嘴！这是别人胡乱说的，万万不可相信。您当初丢失完全是因为奶妈子存了不该有的心思，您是公爷唯一的女儿，他心疼您还来不及怎会怨恨您。”



    向妈妈大惊。



    “我每日喝的药，只闻着余味心肝就苦的颤，却也不曾间断过，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够康复，不再受那钻心入骨的疼痛，可这么久了，一逢下雨，腿还是疼的厉害。请了那么多的大夫，哪怕是宫里的太医也来过，可谁又治好了？呵，这话是谁说的又重要吗？”



    “可这公爷他……”



    “当日，我没有推曲姝入水，可父亲不信我，他不愿见我，他是恨我的。哪怕这里是穷水恶巷，我也要待着，总好过回去了只知流泪。”



    顾明月声音苍凉，透着无边的无力，向妈妈难以想象，这样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幼时历了场苦难，亲生父亲还不喜的的情况下，心里得承受着多大的悲痛，一时间，她心里千言万语在脑海中呼啸而过，所有的语言却又显得苍白浅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