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夜九卿抬头看她，女孩今日穿了一件鹅黄缕白银青罗长裙，发上绾着一枝海棠珠花步摇，虽以白金为底架，却雕工精美，海棠花周围的白金分枝穿挂着白色垂珠，可她仪态极佳，头上的步摇从未微颤起舞，琮琮作响。



    她的确是少见的美人儿，哪怕是群芳环绕的盛京也无人能比，最美的是那双眼睛，弯翘的长睑像蝴蝶的翅膀扇动，明眸清澈如水，如同稚子。



    “也罢，命都在你手里了，怎敢不听你的话。”



    “你今日戴的步摇很美，想必挑选它的人用了心思，但同你比起来，你更美。”



    夜九卿说这话的时候挂着笑，尾音轻轻飘飘地含在嘴里，音色沙哑而具有磁性，语调绵柔中又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禁忌感，分外惑人。



    自他刚刚想明白这些天萦绕在心头的困惑，心里愉悦，也敢一直盯着顾明月看，唇角的笑也没有停过。



    “阁主请自重。”



    顾明月秀眉微蹙，她不明白这男人为何突然发癫，说些油腻的话，心下顿时生了抵触，当即起身离开，耳畔的步摇一时乱飞，身后则是男人低低的笑声。



    过了许久，她气息方稳，转头瞥见铜镜中的自己，两颊微红，双眼一派迷茫，微卷的睫毛上似乎有点儿湿，头上的步摇也被胡乱扯下。



    前世，她是evil组织派入医疗研究所学习的特级杀手，一生接触最多的就是手术刀和枪，情感寡淡。



    这一世，她虽早有婚约，可那个男的常年在外征战，鲜少相见。



    “夜九卿，希望你没有让我白救。”



    顾明月眼眸微阖，再睁眼只剩平静淡漠，端午前，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天边红日慢慢西坠，夕阳散出万道霞光，春色似锦，水光溶溶。



    用过晚膳，顾明月坐于阁楼烹茶，阿朝在旁临字。



    “明日你去将佃户们召集起来，每人三贯钱……置办的布匹膏脂可办齐了？”



    喜云回：“办齐了，明日都能发在佃户手中，也算是补了这些年的剥削。”



    “补什么？”



    喜云忙道，“奴才多嘴。”



    前园传来一阵喧哗声，顾明月遥遥望去，不远处的池畔，只见水莲提着裙摆哭喊着要去亖，头上的南珠在余晖下有些晃眼。



    “娘子，您这又是何苦。”



    “哪怕为了两个哥儿，又何至于此？”



    “快下来吧！”



    “……”



    婢子们围着池畔，纷纷劝解。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夏荷来了，她平日里在主子面前温顺乖巧，在外却自恃而骄。



    “感情前几日和你说的话，你权当是耳旁风了，半句也没听进心里去啊？哼，在这装什么，还以为自己是庄头夫人呢。有本事就跳下去，我保证不让她们拦着你！”



    “你……”这种言辞侮辱，水莲许久未受。



    夏荷指着泪水涟涟的水莲，“你什么你，怎么还不跳？”



    “夏荷姐姐，您别说了，奴看见六小姐了。小姐并没有迁怒娘子。”一丫头大着胆子扯夏荷的衣袖。



    “是，对，那还，还愣着做什么，赶快，快，把她给弄下来……”



    夏荷思其话甚对，一时间有些发慌，头也不敢抬，悄然退至人群后，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婢子们拉着水莲，劝解的声音又开始此起彼伏。



    阁楼上，顾明月压盏：“太吵了。”



    “是，奴才这就去办。”



    喜云拱手离去。



    不需一刻钟，喜云散退婢女，卸了水莲的簪珥，连带着孩子赶出了雅庄。



    阿朝眼神悲悯，须臾之后方轻声问道：“为什么？”



    顾明月扶于楼栏，道：“我待她如何？”



    “甚好。”



    “她如何报之？”



    “她……她是葛桌的妻，她什么都知道。”



    “所以，为何怜悯于她？”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像流动的丝绸，像水月洛神里飘下的流光。



    顾明月笑笑，“阿朝，我给过她机会。我们不该为养不熟的狼多费时间。”



    说完她撩起阿朝鬓间的一缕碎发放于耳后，“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断而不断，必有后患。”



    周身杨柳依依，风盈广袖，花气袭人。在红紫色的天幕里，露出两个莹莹的身姿，在鲜艳的红光下隐隐消消，湮没了暗面，与瑰丽的彩霞融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