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知道,单以僧之一己度人,是狭隘而缺乏说服力的行为,因此,僧之说辞不止于此,刚刚一切经历中,客人已知晓僧的过往,等价交换……僧便也窥探了客不少的记忆与经历。”
但就在他因方向错误需要一时整理情报之际,那佛陀,也发出了自己的进攻:
“如是我闻,也便让僧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度化各位客人……尤其是您,白施主。”
“……”
的确。
之前的一幕幕中,无论是这佛陀降临之前还是之后,都有不少对于白无一等选手过往的探究。
白无一一开始只觉得这又是一如既往要激怒他的可笑伎俩,是如死者被从坟墓中拽起一样的亵渎——可最终看来,这却是一种仔细的探究,一种近乎平等的了解,只是。
这佛陀的经历和选手、或者起码白无一相比,确实有些微不足道。
“有道是六道轮回,三善三恶,我无法得知你们的确切过去,但只从所窥见的一角,便足以得知你们吃过了不少苦……其他两人,徐先生,宛如天道,乐乐呵呵,随喜赞叹,岳小姐,如阿修罗道,微恶傲慢,乐斗善行,而唯有您,虽心为人道,所遇所见,却与鬼怪地狱无异了……”
佛陀亦在感慨:
“我只是因为未来的寻常苦难便感到畏惧,白施主,你若是从这里离开,将要面临的未来只会比这里艰难万倍,也不一定能多活几个时间,但死前的痛苦……却可能又是万倍不止。”
“你有什么说法去估测我的未来呢?你之前一度揣测我的过去,结果连这也早就失败了,现在又来猜测我的未来,你认为这个结果是可信的吗?”
“也许不。”
对白无一平静的反驳,佛陀以平静言语:
“但您已见过许多友人的分离,有的是生离别、有的却是死不见,有的在您触手可及的面前,有的则在遥不可及的远方。
您已看见许多的人间惨剧,有的是天祸之,有的却是人所为,有的与您无关……有的,却是您也不得不将手插入血泊之中。
您……不一定是好人,若是至圣之人在此,我亦不忍令地藏王脱地狱违背其愿,却也不一定是坏人,至少不是以人间惨痛为食粮,将恶作为欢喜而咀嚼之人,若是来者如此,我竟帮其解脱,说不定反而会心生畏惧吧。
这种痛苦,只要您继续活着,继续前行,便只会更多,无边炼狱难道必降临于您这般人物肩上吗?”
落下这话后,佛陀抬手,整个血红之障整体如生物般蠕动着,以遮天蔽日的气势一点点朝白无一一步步逼近,一步步碾压过来。
“您将与更多的好人相遇。”
“大喜!”
“您将看到更多的好人死去。”
“大喜!”
“您将与更多的恶人相遇。”
“大喜!”
“您将会看到更多的暴行。”
“大喜!”
喧嚣、喧嚣、又喧嚣的报喜声与佛陀怜悯的悲词交错着响起,仿佛一种鼓点、仿佛一种脚步:
“我相信您一定能理解僧在说些什么,因为您比起僧还更加心怀畏惧不是吗?您啊……所记忆的并非自己做到了某事,而是,没能做到、救到的某人某事。”
“但我终究会做到一些还能做到的事。”
被血红环绕,白无一收敛身躯,像是面对火海一样往后退缩着,声音却依然坚定:
“一定还有些能做的事……一定还有用,我可以这样想,你没有资格否认我的价值!”
“可您。”
对着抬头坚定反驳的白无一,佛陀的语气第一次流露出一丝嘲弄:
“就是这样无力。
您,不具有让一切毫无代价达到完美的幸运与能力。”
言及如此,那佛陀身躯已至最大,居高临下,如垂怜一只蝼蚁般注视着白无一,而四周,一切苍白头颅皆已被那红色畸团捕捉,它们毫无挣扎之意,只是脸上一一被喜悦充斥,如蒙大赦地狂笑着。
白无一眼中已无一处不是赤红的红衣有司,耳畔也无一瞬不被那“大喜!大喜!”的祝贺声所充斥。
“因此,僧之乐,不单在一己之苦将要解脱,还在您亦可以解脱。”
佛陀长长伸出的手已在他面前,而那一张因喜悦而近乎扭曲的面容,亦闪烁在他眼尖:
“请您死吧,死去之后,便不会再与任何好人相遇,却也不会再与任何好人告别,不见人间之苦,不必再担负苦重如累卵的责任……一切抛之脑后,只当大梦初醒……
僧向您承诺,这一次死亡定是安然长猝。”
“大喜!大喜!”
……
【所以这就是那个勾石和尚在小白那边比其他选手那强那么多的原因吗?】
【能超度个受苦的人所以心生喜悦,也太自说自话了,紫砂有理、杀人有据是吧?】
【那家伙看起来也是个中年人了,中年人对年轻人喜欢指指点点又不是一两天】
【我也是中年人,我可不那样】
【哈,谁管你那样不那样,我妈一天到晚为了我好非要动我东西,打坏了还嫌我骂她,说她一边做好事一边挨骂】
【别抱怨了……现在重要的是让心理专家快点想想怎么劝这和尚活吧,紫砂干预最麻烦又最危机了】
白无一的直播间,光线已经逐渐昏暗到观众们都难以看清的地步了。
全程,明眼的观众们都能看出他并无哪怕一丝被那佛陀动摇的意思,也不乏一些奇怪的脑回路发出:“这人都不理解人家的不容易,一个劲儿在那顶嘴,怪不得劝不动”这样的神奇发言,不过毕竟是少数,被大多观众轰炸一番后便闭了嘴。
不过有一说一,只是证明自己受的苦比别人多还能撑过来,确实堪称最差最差的安慰人方法了。
所谓“没有什么大不了这句话只有当事人才有资格说”,即便白无一本人能挺过多少问题,能确定自己要面对怎样的未来,往实话说:
都和这植物人无关。
现在,能救他的似乎只剩下了专家组那边的心理咨询师……不过,其他两位的状况似乎微妙要好些。
“……我还是不明白。”
在这边。
徐州看着眼前一片咄咄逼人的血红,身形依然保持着原有的站姿,表情也不曾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松懈。
青年且说且退,面上有些紧张,同时,十分频繁地把面部朝向一个方向望去。
那方向本来应该是谁的所在,众所周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