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宿雨 作品

一百三十三、美人图

仵作已经来查验过了,身上没有致命伤,也不是中毒,跟近日城中发生的多起百姓莫名横死的情况相似,因为实在太邪乎了,官府也无从查起,类似案子又多,衙门人手有限,最后只好不了了之,且为了稳定民心,通常遇到这样暴毙而亡的,官府一律都以心疾处理。

 齐婶的儿子小庄在给尸体擦身,修面,换上寿衣,麻溜地收殓停当,我也仔细检查了尸体,确实并无异常,小庄对我和书生说:“把尸体放到棺材里去吧。”

 我问:“不送走吗?”

 家里放着这么一具诡异的尸体,难道不觉得瘆得慌?

 小庄说:“一般要办丧事,都是停灵三日才出殡的。”

 “哦...”

 书生似乎没有听见我们的对话,反而一直看着挂在床边的一幅美人图。

 呵,男人。

 还以为书生有什么不一样,也是个好色之徒罢了,我暗自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喂,快帮忙啦。”

 书生这才有所反应。

 “死者房里的美人图,是一直挂在那里的吗?”盖上棺,书生问道。

 小庄示意他不要随便同主家说话,因为通常是没有人会搭理的。

 不过主家的下人瞧书生气质不俗,长相不凡,居然回答了:“也不是,就是前几日才买回来挂着的。”

 “前几日?从哪里买的?”书生又问。

 “好像是...好像是...”下人回忆:“哦对了,是玉昌街上的那家天平当铺。”

 我和书生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眼神中透着震惊和疑惑。

 这画显然有古怪,书生本想带走,结果主家不同意,只得作罢。

 是日入了夜,书生又趁我睡着外出了。

 这一次我没有犹豫,他一出门我就跟了上去。

 书生立在井边,背对着我,面前站着一个穿着黑袍的神秘人,对他十分恭敬,书生的声音压得很低,我只隐约听到:“去查查这幅画的来历。”

 黑袍应道:“是。”

 书生又问:“那天平当铺掌柜的阴灵,还没找到吗?”

 黑袍说:“回殿下,已经去找了,还需要一点时间。”

 又说:“要殿下亲自过问,是属下没用。”

 书生淡淡地说:“没事,对了,你再帮我多查一个人。”

 黑袍问:“谁?”

 “就是屋子里那个,看看她什么身份来历。”

 我一惊,下意识捂上嘴。

 书生要查我?

 难道他是对我的身份起了疑心?

 那他又是什么人?

 我只瞧见黑袍的半张脸,他的额头有一簇白发,五官如刀刻般俊美,眼角却带着三分邪气,他与书生身上都散发着与常人不同的气息。

 一瞬间,我又想到书生苍白的脸色,身上冰冷的触感,以及停滞的脉搏。

 我虽经验不足,但怎么看他都与死人无异。

 莫非他是什么千年老妖,深山老尸成了精,作祟索命来了?

 不及细想,眼看黑袍离开,我连忙回屋。

 第二天,齐婶来找我们,对我和书生说:“有个急活儿,需要你们去处理一下。”

 齐婶说道:“吃完饭,要去万花楼收个尸。”

 “万花楼?”

 “嗯,那烟花之地,勾栏瓦舍,放着个尸体,把客人都吓跑了,万花楼的妈妈刚差了小厮来,说让赶紧收走,价钱加一倍呢。”

 我问:“谁死了?”

 “他们那里一个叫三春的妓生。”

 “啊?”我与书生面面相觑。

 见我们这么大反应,齐婶问:“怎么,你们认识?”

 “也不是...就是...见过。”

 到了现场,我查看了三春的死状,她的样子跟那卖米的商贩差不多,也没有致命伤,但是张着嘴,瞳孔上翻,面部扭曲,神情诡异,浑身僵直,就像是…

 就像是被活生生吓死的。

 书生在三春的房内踱来踱去,事不关己,只有我和小庄在忙。

 他翻找了一会儿,终于在床和墙的分析中抽出一卷画,我和小庄凑过去,展开一开,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这不是昨日的那幅美人图吗?明明挂在商贩老爷床头的,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的?

 真是见了鬼了。

 其他人并没有发现异常,齐婶收了钱,让我们殓尸抬走。

 我说:“不是要停尸三日才出殡的吗?”

 小庄说:“那是有钱人家才有的讲究,这种烟花女子,还出什么殡啊,能有口棺装着,不至于曝尸荒野就不错了。”

 死者没有家人为她买地安葬,按照附近一带的惯例,就只能被丢到十里坡去了。

 万花楼的妈妈昧下三春的全部家当,临了还算有些良心,多给了齐婶两掉钱,让齐婶好歹给挖个坟埋了,立碑倒是不必,反正也无人祭拜。

 齐婶答应了,用席子卷了三春的尸首,放在一辆垫了草垛的拉车上,由小庄,我和书生三个轮流拉出城。

 十里坡离金陵城不远,也就半天的路程,齐婶瞧瞧日头,一咬牙说:“今天就去吧。”

 小庄心里发毛,瘆得慌,说:“娘,这一来一去,加埋尸,要到晚上了,近来城里城外都不太平,怪吓人的,不如明天一早去吧?”

 齐婶看了一眼儿子说:“你今天吃了饭,明天能不能不吃?你不吃,娃也得吃,你看这几年的光景,往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孩子还那么小,你不多赚几个钱,以后怎么办?”

 小庄听了母亲的话,不敢再多言语,默默推车去了。

 出了城,越走周遭环境就越是荒凉,到处是衣衫褴褛的流民。

 走着走着,天上忽然开始降雨,起初是淅淅沥沥的,齐婶坚持行路,小庄也只能硬着头皮走,后来雨实在太大了,地面泥泞,车轮屡屡陷在坑里。

 书生一个人冲在前面,早跑没了影。

 要不是被我拖着加入扛夫队伍,他怕是早就想来十里坡探查了。

 雨越下越大,实是没法前行了,小庄说:“不行啊,娘,雨太大了,先找个地方避避雨吧。”

 我在后面帮忙推车,车轱辘终于从泥坑拔了出来,我们几个浑身都被雨淋透了。

 这时,消失了一阵子的书生跑回来,指着前面说:“那儿有一间屋子,可以避雨。”

 雨水顺着他长长的睫毛滴落下来,风雨中,他依旧长身玉立,身姿挺拔。

 “走吧。”齐婶无奈道。

 书生呢,也不来帮忙,垂着手看热闹,我们手忙脚乱推车进屋,才终于松了口气。

 这间木屋蛛网密织,沉灰满布,十分破败,应是常年无人居住,好在房间多,锅碗灶台也齐全,在这儿住一晚不成问题。